侍卫等脸色同时大变,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属下无能!”
他们是无能,否则也不会等大火烧起来了,才发觉到异常!
拓跋连城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凌厉冷冽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剑眉微蹙,眼底酝酿着让人谨小慎微的情绪,院中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努力适应着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诡异平静。
黑怀微微抬了抬眼帘,看见一缕黑发落在膝上,那带着厚茧的手轻点膝盖,就像在思考着什么。
忽地,熟悉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黑怀咽了口唾沫,还没等拓跋连城开口,便大声请罪,“属下管教不严,怠忽职守,愿自罚半年俸禄,恳请主子给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本想让他前去卧云台看看情况的拓跋连城嘴角抽了抽,意味深长地看着投机取巧的下属,暗暗翻了个白眼。
“可以,”定了定神,拓跋连城又扫了一眼下方毕恭毕敬的人,脸色猛沉,“王府规矩,不用本王多说吧,自己去庄子上领十鞭子,另换一批人上来。”
众人不由得长舒口气,幸而这场火没有伤到人,否则便不是被打十鞭子了。
“多谢王爷!”
黑怀咳了声,抢着问道:“昨日在南边六间房近处巡逻的人是哪两个,站出来。”
话音一落,便见一人走出来,紧张道:“回禀王爷,昨日在那边巡逻的人是属下。但属下子时前后并未看见陌生人走动,更没有看见有人停留,大火窜得太快,属下只来得及救火,也未看见是否有人在偷看。”
“这么说,你什么都没看到,就出了大火,是吗?”拓跋连城冷声。
那人膝盖一软,面前的人分明是坐着的,但却自生一股睥睨姿态,那股沉重压力压得他更加胆寒,“属下……确实没有看到陌生人靠近,那里是卧云台与明月楼的必经之路,
属下敢用性命担保,绝不曾怠忽职守,只是,只是……”
只是那火怎么就烧起来了呢?
那侍卫满脸苦涩,他自己也解释不通,想要解释也无话可说,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拓跋连城却目光一动,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慢站起了身,“你没有看见陌生人,那,可看见熟悉的人?”
“啊?”侍卫心下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王爷在怀疑自己人?
“主子,”黑怀摸了下鼻梁,上前低声道,“那地段走的人太多了点,但是子时人应该不多,我看不如让属下再细细查过,有了线索,再告诉主子不迟。”
拓跋连城一动不动,黑怀捉摸不准他的意思,只好继续道:“主子,明日便是上朝的时候了,只怕到时候宫里会派人来问,没准王妃也会被请进宫,主子还是同王妃商量商量,该如何应对才是。”
这把火,将所有人的目标都烧到了皇宫。
可反其道而言,也几乎是在告诉所有人,南王殿下和两边的外国使臣之间,怕是有几分猫腻。
否则为何大火窜起,三把火不烧别人,烧的都是位高权重?南王府虽然深受其害,同那两处烧在一起,不会让人觉得很奇怪吗?
这把火看似给了他们极大的帮助,实际上,却是将他们推向了大宛或者于阗,只会让拓跋陵疑心大起。
拓跋连城抿唇,负手道:“继续查,王府众人每一个都要细查!”
今日能无声无息在无人处放出一把大火,来日可会无声无息在府中杀人?若不查个清清楚楚,拓跋连城定不下心!
苏莞然不知前方已了结,而在卧云台中,她却正和顾闲静相对而坐,身边各自站的是芸娘、齐嬷嬷二人,琴棋书画静立于亭中四角。
其下,侍女数名,余者皆已排除嫌疑,只有这几个丫头,昨日子时
不在房内,且还正是时常在卧云台与明月楼之间行走的。
“还不肯说吗?”苏莞然目光冰冷,施施然站起身,威仪天成,目光平静而危险,就像一把出鞘的匕首,寒光凌冽。
几个丫头满脸泪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得极其可怜,许久才有人怯怯道:“太妃、王妃,奴婢真的没有纵火,奴婢昨个子时只是想家了,去院子里站了会,没过多久就回去了!”
“奴、奴婢是去后面见人的,离前面可远着呢,绝对是不可能去前面纵火,还请王妃明鉴啊!”
“奴婢只是去了趟茅厕而已……”
顾闲静皱眉,盯着那第二个女子,沉声问:“你去哪个后面,见了什么人?干什么要大半晚上偷偷摸摸的?”
那女孩脸都红了,嗫嚅了半晌,才道:“回禀太妃,奴、奴婢有一个表哥,也在这府中当差,奴婢只是……”
“荒唐!”顾闲静大怒,没想到还没抓到纵火的,先抓到一个在内院之中私相授受的,“王府内院,岂是你们胡闹的地方!竟敢半夜私会,简直不知廉耻!”
那女子啼哭出声,两边跪着的丫头都忍不住向她投去了怪异的眼神。
要真是两情相悦,在哪里见面不好,偏要在这里,王府的丫头侍卫又不是不准出门,三更半夜偷偷摸摸,闹得这么难看。
苏莞然捏着拳头咳了声,没好意思说自己曾经也和拓跋连城“半夜私会”过,扶着拍案而起的顾闲静坐下。
“娘息怒,先别忙着生气,这男欢女爱本就是人之常情,这丫头破坏了王府规矩,大不了将她配了那人,让她以后在外面伺候便是。”
那丫头怔了怔,又惊又喜,虽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的确是好,可去了外面伺候,那工钱可就减了大半了!
顾闲静按着苏莞然的手,道:“莞儿,你不懂,这种事可
一可二,此风断不可长!你此次轻饶了她,难保下一次又是别个再效仿,到时别人不说我王府没了规矩?”
语重心长地一叹,顾闲静意味不明道:“莞儿,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得为将来打算,断不可留下污名,祸及己身。”
苏莞然目光一定,见顾闲静深深地看着她,倏然福灵心至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您是说……”
“你明白就好。”顾闲静道。
若是这样说来,那这件事就真的不能轻忽了。
苏莞然给芸娘使了个眼色,“芸娘,给这丫头结了工钱,再派发几两补贴,问清楚那男人的姓名,告诉王爷处置,还了她自由身吧。”
那丫头愣了愣,顿时惊慌失措地讨饶起来,可琴棋二人动作奇快,芸娘一个眼神过去,她们便上前将人拖了出去,两边看着的人脸都白了。
脱离了王府不算什么,可若是以私相授受之名离开王府,那男人倘若不认账,姑娘没了盼头,将来正经亲事也毁了,辛苦奋斗了这几年,得了自由身却失了清名,将来也难配得好人家。
但谁叫她干出这事呢?再说这事私底下同王妃说,苏莞然根本就懒得管,她偏偏要将事情捅到台面上来,不处置都不行。
苏莞然无奈,只得将人赶出去发落了。
拓跋连城进入卧云台的时候,那丫头正好从他身边被拽走,想要抓住拓跋连城求留在府中,却被他闪身避过,连个衣角都没给她碰到。
“这是怎么了?”拓跋连城看着顾闲静脸上含怒,似乎有些不平静。
顾闲静看了看他,扬了扬下巴,却道:“还能怎么,还不是那丫头犯了蠢,竟然在内府会情郎,传出去不叫咱们这样的人被笑话吗?我让莞儿打发她出去,回头你查查那个男人,若是愿意呢,便凑合一对,若是不愿意,便请那丫头送回老家。”
南王府的名誉,就是拓跋连城与苏莞然的名誉。
苏莞然进府多年,终于怀孕,若是这件事不处理干净,免不了有人会产生非议,这事她也不是没有见过。
当年宫中嫔妃多年不孕,终于与皇上有了一夜的露水情缘,比她还要稀薄的恩缘,没成想竟然怀上了。
可怀上了又如何呢?
公皙淑慧只略传了此嫔妃不甘寂寞与禁军私通,便将那孩子打掉了。
这种事没有证据,但猜忌依然足够。
先皇若不能确定自己的确宠幸了此人,有了孩子也不能要,哪怕这孩子的确是他的血脉。
此事,苏莞然或许不了解内情,但拓跋连城必然能够了解,是以他只是略沉默了一下,而后便道:“娘做得对,连城会找出此人,母妃就不用担心了。”
顾闲静这才放下心来,转而看向正拿着花名薄若有所思的人,“莞儿,你在想什么?”
“娘,”苏莞然将花名册合上,眉头紧皱,“我只是觉得奇怪,这把火烧得太快了,而且烧得时间太巧,简直……”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拓跋连城,道:“简直就像是可以配合,只是,不是咱们王府的人。”
拓跋连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或者是,只是立场不在咱们王府的人。”
顾闲静与苏莞然不约而同地一惊,下意识问道:“那是站在谁的立场上?”
大宛和于阗,总有一个吧?
但大宛是狸奴做主,几乎不太可能,狸奴不是笨人,必然知道这么做南王府只会越加寸步难行,她也没有做这种事情的机会。
若是于阗故意放这一把火,逼得所有人都认为南王拓跋连城与于阗有关,迫使拓跋连城答应合作,倒是有可能。
默了默,苏莞然目光一厉,不对,这是大有可能!
“是于阗!”苏莞然近乎笃定,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府中,出了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