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默站在看台上,望着那些在场上奔跑的马,眼中颇有些羡慕。
苏莞然远远瞧着,也瞧出了那眼中的向往,可一想到苏子默的力气,又不由惋惜地摇头。
董霓云一副毒药,害死了阿娘,也毁了苏子默一生。
那些豪爽男儿做的策马扬鞭、挥兵执戈,都是他遥不可及的梦想,瘦弱的筋骨拿不出太多力气,古陵华轻轻一捏,那手骨就错位了,他只能拿笔。
他失去了太多乐趣,所以苏莞然便想在他身体打好后弥补,可有些东西是弥补不了的。
越看那雪中僵立的背影,苏莞然心中越是酸涩,“养了这些年,若真离开了,怎么放得下心啊……”
琴丫头若有所思,“王妃,别多想。”
苏莞然回神,忙闭了闭眼,“对,咱们可在皇宫,做事不能马虎。罢了,回宫吧,站着也是无聊。”
说着,两人便要离开,却见拓跋陵骑着快马突然来到了看台前边,慢慢停下,对着苏子默挑眉,“你真不下来一起?”
苏子默讪笑,“跑马需要力气,我怕我拽不住马缰,皇上您自个去吧,微臣便在这里看着你的英勇身姿,好为您作画。”
拓跋陵嗤笑,忽地回头看了看,拿马鞭一指身后跟着的一个太监,抬了下下巴,“你,把马让出来。”
苏莞然脚下一顿,皱起眉来。苏子默闻言也是一怔,惊讶道:“皇上不必费心,我这……”
拓跋陵白他一眼,“瞧你那胆小如鼠的样,上马,陪朕走走。”
苏子默被当面嘲讽,也慢慢爬上一股不敢心的怒火,默不作声地上了马,手拉着马缰,前面却还有人在为他牵马。
还有人想要为拓跋陵牵马,却被拓跋陵一眼瞪走,二人才沿着校场打转,迎着风雪慢吞吞地走着,就像闲庭信步,根本不将越来越大的风雪放在眼里。
“完了,
这怕是要风寒。”苏莞然扶额,几乎笃定。
她的话音才落,那边苏子默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将牵马的人都下了一跳。拓跋陵却在旁边哈哈大笑,一不小心被风雪侵入嘴巴,咳得比苏子默还要响亮。
苏子默侧头看着漫天风雪,口中念念有词,“多心不义必自毙。”
“什么?”拓跋陵挑眉。
“我是说这风雪太没有规矩了,简直可恶,竟然欺负皇上,应该带把伞的。”苏子默高声改口,可说是驾轻就熟,叫拓跋陵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苏莞然仔细看了他们两眼,忽然道:“子默和拓跋旭长得很像吗?”
琴丫头失笑,“怎么可能呢?那个痴儿生得可不好看,以前听芸娘说,拓跋旭面黄肌瘦,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弱得可怜,每天就只知道‘哥哥、哥哥’地喊,哪像咱们子默少爷,看着弱,脑子可聪明了呢。”
“是吗?”苏莞然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目光深沉,“虽说是个痴儿,若是能活着长到现在,跟子默也差不多大了吧?”
“可惜啊,他福薄。”琴丫头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道,“听说当初太后为了锻炼皇帝心志,将皇上身边的宫女、嬷嬷、侍卫都杀了个遍,死得更惨的多了去了,拓跋旭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她想了想,又道:“皇上肯定是欣赏咱们子默少爷的画呢。”
苏莞然笑了笑,不置可否,末了又道:“子默也本就讨人喜欢,母妃不也一眼就喜欢上了?”
“王妃说的正是!”
两人说说笑笑,慢慢又回了宫苑,而此时,拓跋连城也回到了南王府,将宫里的情形一应告诉了他们,安抚众心。
“这么说,应该算是没事了。”蓝玉长舒口气,其实昨夜他也是提心吊胆,今日终于确定苏莞然安全,一颗心才终于放下。
狸奴
掐指算算时间,“再过八日就是大年了,那个时候百官朝臣都会进宫,我们选在那个时候动手,时机虽然好,但是还有个隐患没有拔除,没关系吗?”
拓跋连城沉声,“我不想引战,但若是有人负隅顽抗,便也不得不行。”
“可一旦动了战乱。”古陵华提醒道,“公主的证词便会认为是狡辩,你就变成真真正正的‘篡位’了。”
“到了这个时候,说这些还有用吗?”蓝玉倒是不以为意,“这种事从古到今也未必会有定论,善恶是非端看今后。”
拓跋连城不作声,也算是默认了。
正此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了黑怀的声音,“王爷,顺天府尹唐庆唐大人求见。”
狸奴与古陵华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默默离开了书房。拓跋连城这才对黑怀点头,让他将人放进来。
唐庆从未登门上过南王府,上次借调蓝玉一时还是他主动帮忙,拓跋连城琢磨了两下,莫非这人感恩在心,终于决定要站队了不成?
他正想着,唐庆便已经走进了书房,五步开外抱拳见礼,“下官唐庆,见过南王殿下。南王殿下,下官登门,乃是有一个消息,或许对殿下有用,故来此告知。”
“唐大人先坐吧,黑怀,上茶,”拓跋连城不紧不慢,敛眉垂首,不冷不热道,“唐大人亲自登门,想必这消息很是重要。”
唐庆摸摸鼻头,“此乃是禁军副将所托。”
禁军?
拓跋连城微微皱眉,“副将所托?”
“正是,那日城门之乱,唐某与副将清丽后续,略暗中……处理了几具尸体,”唐庆轻咳一声,轻笑道,“大约因此,副将便将下官当成了南王府之人,是以,咳,便请在下查探城外暗兵之事。”
黑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们与唐庆从未私下做过接触,唐庆是
先皇看重之人,但自拓跋陵登基,他一反常态投身拓跋陵,以至于拓跋连城都以为他本性如此。
若不是这些年唐庆对顺天衙门照顾得不错,他怕是早就对顺天府下手了。
唐庆又不是傻子,禁军副将突然委托这件事,他若是不想参与,张口拒绝便是,居然……暗戳戳地承认了!
拓跋连城嘴角一抽,禁军副将的胆子未免太大,居然莫名其妙地将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唐庆!
若是唐庆忠于拓跋陵,转头便将这个消息传到皇宫怎么办?
唐庆看出两人的无语,搓了下手掌,讪讪道:“王爷莫怪,唐某在天子脚下,所顾者乃是京城百姓。当初,先帝亡……唐某自知不敌,只能虚与委蛇,尽力维护京城安定,但并非承认拓跋陵……”
他顿了顿,更抬起头,沉声道:“说来话长,其实这几年,在下一直在查探先帝驾崩之事,也查到了些东西。”
事关先帝,拓跋连城不由正色,“什么事?”
“先帝乃是病逝,此事无虞。”唐庆先给他们说吃了个定心丸,但转眼,却又道:“但这病,最初只是风寒,而后因忙于朝务,殚精竭虑,故而病倒……臣仍记得当年先帝一日开三朝之事。”
他看了眼拓跋连城的脸色,目光有些黯淡,“但臣后细想,那朝臣所奏之事,虽有要务,但分明可以一朝说完,却每每分成几波,有时一日络绎入宫者十数人,皇上过于疲累,是以……”
哐的一声,拓跋连城站了起来,眼中露出狠色,“你是说,有人故意这般折磨先皇!才会导致他病情加重,猝然薨逝?”
唐庆也站起身,沉声道:“这只是唐某猜测,事实上,这种事也拿不出证据。只是……后面先皇驾崩之后,先帝遗诏未曾出现,而拓跋陵已然控制禁军上位,实在过于巧合!”
拓跋连城身体晃了晃,瞪大了眼睛,手臂不停颤抖,“你是说,拓跋陵……弑君?”
书房之中,寒意骤沉,唐庆看了眼拓跋连城,那颤抖的嘴角昭示着他心中愤怒之深,却也可想而知。
先皇病逝,拓跋连城回京后未必不曾查过,但太医院档案齐全,却无作假,退下去的老太监更是没有任何错处,拓跋连城只能相信先帝是病逝。
他只以为,拓跋陵是销毁了圣旨,窃取了皇位,他从没想过拓跋陵竟然敢干出弑君这种事!
唐庆忙又道:“南王暂请息怒,其实下官以为,此事未必是拓跋陵所为。”
冰冷的目光刷地落在他的身上,拓跋连城厉声道:“有何证据?本王要证据!”弑君,拓跋陵真的敢弑君吗?
唐庆浑身一颤,几乎跪了下去,声音却极其沉稳,“一则,南王也清楚,拓跋陵虽然继承皇位,但先皇驾崩前后,皇宫一直是公皙淑慧执掌大权;二则,群臣上奏,必然需要各处联络,唯有公皙家有此能力。”
他意有所指道:“公皙家的人,也并未都死,或许其家主母与老丈人,能够知道一二,只是下官无权……”
“黑怀!”唐庆还没说完,拓跋连城阴冷的声音就已经传开,满屋子的杀气让他不由自主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只听拓跋连城又道:“派人前往公皙家!”
“是,主子!”黑怀领命告退。
拓跋连城又看向唐庆,一字一顿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唐庆咽了口唾沫,“我只是觉得,公皙淑慧手段狠辣,但应该不至于让自己的儿子前往弑君,她对皇帝的护持之心,从杀御史三家,便能看出一二。”
“……就只是如此?”拓跋连城目光晦冷抑郁。
唐庆无言。
拓跋连城深吸口气,又慢慢坐了回去,沉默良久,才问:“……暗兵,在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