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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器灵

  一双手拂去书简上落满的灰,沉默半响,终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春深到清文殿的时候八衿已经回来了,一派安闲地靠在椅子上翻着书,春深有心看看他在看什么,特意上前将茶递到他面前,待瞥上一眼,却正巧撞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

  八衿拿起茶抿了一口,笑道:“看什么?”

  春深不好装傻,只得道:“上神在看什么?”

  “有点意思的话本。”八衿换了个姿势,“司清那边问出什么了?”

  “没有,他不肯开口,其余几人还在昏迷。”

  八衿闲闲“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春深侍立一旁,看着桌上的镇纸微微出神。彤水确实是被真司清派去寻找材料了,不知何时能归。魔界圣女已经开始动作,这些年不知道在天界埋下多少棋子,一旦发难,恐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现今天界人才凋敝,聍明在魔界未归,八衿坐镇情劫司,天帝执掌九重天,勉强还能维持住眼下的太平,只要不生出什么变数……

  “岙君如何了?”八衿冷不丁出声道。

  还在休养……春深双唇微微一动,背上寒毛乍起,道:“什么?”

  “哦,就是圣女想要复活的那个魔君。”八衿捏了捏脖子,似笑非笑,“我当你已经知道了。你听到过他的消息么?”

  “未曾。”她并没有把圣女的话详细重复给八衿和司清,只是简略提了她们怀疑要找的那个魔君在情劫司出现过,因而把自己抓去。春深转移话题道:“对了,那时圣女提到要增派人手困住战神,不知战神那边怎么样了?”

  “若连那些废物也应付不了,他还叫什么战神。”八衿转而道,“这诸多事端,都是为了一个人。”

  他捏起白瓷的茶杯转了转,抬眸瞧了她一眼:“你既不知道他,我便说给你听听。”

  “岙君是三万年前的魔族首领,为人嗜血残忍,行事荒唐。听闻神女貌美,将她囚禁于魔界,引发神魔大战。千万生灵因他丧命,无数神祇因他陨落,六界之中三界被卷入战火,战乱不休,最终他被联合讨伐,死于鸿其山下。那一战天界陨落一百八十三位神祇,三千余天兵天将;人界死伤过万,流血漂橹;魔界也元气大伤。聍明的师母,肃离之妻,也是在那一战中陨落。”

  八衿轻叩桌面:“这个人,你怎么看?”

  春深屏声敛气,默默无言。

  “这么多年过去,白骨早已化为尘土,怎会复生。”八衿将杯盖放在杯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抬眸看她,“怎该复生?”

  春深低下头去,微微出神。是啊,怎会复生?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只闻窗外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响。

  “碧申……”

  春深回过神来,垂下头去,行了一礼:“若上神无事,春深便先行告退了。”

  八衿握着那卷“春十二记”凝视半晌,眼神冰凉,轻笑出声。

  春深心思沉重,回去的路上看到院子周围的花草都仿佛没什么生气,蔫蔫地耷拉在地上。耳边忽有人道:“你不开心?”

  春深惊了一惊,进屋后从怀中掏出幻心,划了个界,这才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你……有没有听到上神说什么?”

  “只听见你和什么人告退……”岙钧的声音有气无力,“什么上神?聍明?”

  春深松了口气:“没什么,是天界新近复苏的一位上神。你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何处不舒服?”

  “我无事。天界那帮人有没有为难你?”

  说着无事,可明明虚弱得都没有化形的力气。不过眼下不化形反而是样好事,春深摸摸幻心,道:“聍明替我圆过去了,我没事。眼下我们回了情劫司,情劫境出了问题,恐怕还要呆一阵子。”

  岙钧沉默了好一会儿,春深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有些委屈的声音响起:“我没办法化形。”

  即便有办法化形,她也暂时不能让他出现。春深又摸了摸幻心:“你如今很虚弱,好好休养几个月便可化形了。”

  “我要去寒泉。”

  “现如今不行。”春深断然拒绝,“最近天魔两界起了纷争,不怎么太平,我一时间也没办法带你去九重天。你乖乖呆在幻心里休养,等事情过去了,你想泡多久都可以。”

  “幻心?”岙钧抓住了重点,“我在幻心里?不在你那个毛笔里?”

  春深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我想我查出你的身份了。你是幻心生出的器灵。”

  “器灵?那我为何最初没有在幻心里?”

  “当初幻心招人觊觎,因而一分为二,承载着你灵识的小幻心化为普通毛笔的模样,也藏在情劫司里,机缘巧合之下被我拿到。后来你渐渐生出灵识,引发幻心的共鸣,所以你总觉得幻心应该是你的东西。再后来你受了伤,幻心飞来将你吸进去,我还以为你不见了……”

  “我先前也受过伤,为何那时幻心不出现?”

  春深皱眉道:“我也不知,难道是那时你受伤并不严重?”

  “为何我会记得我的名字是岙钧?”

  “不止名字,还有相貌。”春深道,“你是因幻心而生的器灵,承载的是幻心最深重的执念,也就是曾经的幻心之主最深的执念。”

  春深垂下眼睫,抚摸幻心:“这些时日关于你的身世,我想了很多,也翻看了许多古籍,大抵应是这样了。”

  “最初以为你消失不见的那些日子,我过得很辛苦。彤水总说我爱哭,其实我很多时候是为了让她心软,我不爱掉眼泪的。可是发觉你不见的时候,我发现我什么也做不了,只剩了哭。哪怕求遍漫天神佛我也不能让你回来,我甚至不知道究竟应该去哪里找你,那种绝望那种害怕是快要死去的害怕……”春深打了个颤,絮絮叨叨地又说了很多,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啰嗦,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湿润了眼眶,至今想起来还是觉得心脏隐隐作痛。她从未想过她会对一个人动情至此,没有他的每一刻连回想起来都是折磨。最后春深放轻了声音,用她这辈子最温柔的语调:“你……你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么?”

  幻心里没有声音,春深等了片刻,轻声道:“岙钧?”

  “嗯?你说什么?我方才没有听清。我在想,幻心之主到底是谁……”

  春深愣了一会儿,或许愣了很久,久到岙钧叫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来:“啊,你不用猜了。”

  窗外一片落叶飘到了窗棂上,已经枯了,发出碎裂的脆响。

  她终于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是碧申上神。她已经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