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俞涵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用手指了指湖心亭,说:“那中间领舞的舞姬,应是新来的吧?”

  “嗯,对。”李凌睿含着半块金乳酥,含糊着应着,转瞬间,又发觉到不对劲,“咦,你的记忆力难道也达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怎么一眼就能看出那舞姬是新来的?”

  俞涵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这舞姿一看就不是中原的舞蹈,而且那伎人五官深邃,显然不是中原女子的长相。醉心院从前只有中原女子,这凭空多出个不一样的,不是新来的,难道还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俞公子就是聪明,一来便发现了不同之处。”这声音如莺啼燕啭一般悦耳,两人闻声同时转头望了过去。一位容貌秀丽,身穿五彩绫罗裙的女子步履轻盈地从屏风后款款而出,待走到离二人五六步的距离时,盈盈下拜,“羽衣见过睿王、俞公子。”

  “羽衣姑娘不用多礼,这么久没来,我可是十分想念你的琴音呢。我在扬州数月,那些女子是好女子,就是这抚琴的技艺和羽衣姑娘是没得比呀。”李凌睿一脸兴奋道。

  羽衣掩唇轻笑,深深敛衽为礼,说:“多谢睿王抬爱。”

  说完便转身坐到琴几前,开始缓缓拨弄着。我朝教坊风气最是开放,教坊内技艺卓绝的伎人多受达官贵人尊重,是以羽衣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地接受了李凌睿的褒奖。

  动人清越的琴音,从她的指尖流露出来,悠悠扬扬,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这是一种洁净的琴音,载着人的心灵驶回音乐深处,寻找心灵的净土。

  一曲《驺虞》将毕,金声玉振,清空长响,令人忘俗。最后只听得余音袅袅,平缓仁和,而羽衣手按在琴上,稍稍平复,才起身向二人行礼。

  俞涵赞赏道:“真是绝妙,可以想见当年董大之风。”

  “能得俞大公子如此高的赞誉,实属不易呀。怎样,今日带你来这,没有白来吧?”俞涵得意道。

  “俞公子谬赞了,羽衣实不敢当。区区挫技,怎敢与董大相提并论呢。”羽衣再次施礼说着。

  李凌睿摆摆手,说:“羽衣姑娘谦虚了,当今世上,若你都不敢自比董大,那还有何人呢?”

  俞涵也说道:“姑娘无须自轻自贱,姑娘琴技当属一绝。今日难得出来,不知可否请姑娘再抚一曲?”

  羽衣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深深施了一礼后,再次坐到琴几前,信手在琴上轻弹。

  俞涵和李凌睿亦是没有说话,认真地听着这美妙的旋律。

  董大便是大名鼎鼎董庭兰。

  七弦琴因“古声淡无味,不称今人情。”而少人欣赏,但在盛唐时,董庭兰凭着自己高超的琴技极受赞誉,高适也曾为他写诗:“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曲又毕,余音回响,羽衣款款起身往前走去。俞涵邀她坐下,问:“羽衣姑娘,方才湖心亭中的舞姬可是波斯人?”

  还未等羽衣开口,李凌睿率先开口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我说涵之,我没在的时候,你真的没来过?”

  俞涵瞟了一眼李凌睿,不禁哑然失笑,无奈地摇摇头,那神情仿佛就在说,与呆子真是难以沟通也。

  羽衣垂首,抿唇一笑,默默地为二人添了一壶茶水,不言不语地坐在一旁。

  李凌睿更是好奇地看着俞涵,问:“你没来过,怎么就能猜出那个舞姬是来自波斯的?你前面说那舞姬长相不似中原女子,可是她的长相也不太像波斯人呀?”

  “你来的时候没听到廊道的那些人都在谈论波斯胡姬的舞姿吗?醉心院以前哪里有胡姬?方才看到湖心亭的那舞姬赤足薄纱,舞姿妖娆,旋转如风,跳的不正是波斯舞蹈吗?就算那胡姬非纯正的波斯人,至少也有一部分的波斯血统,而且刚来中原不久。”俞涵指着波斯胡姬所在的位置,耐心解释道。

  李凌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胡姬已经离开了醉心亭,正在花厅里与几个男子喝着酒,不过几人言笑之时总是存在着一会的空档时间,显然都是身旁的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在一旁充当着翻译。

  李凌睿心中顿时了然,说:“你是看那胡姬不懂汉语,所以猜想她不久前,才从关外来的吧?不过,一个连听都听不懂汉语的胡姬,那些人怎么还是一脸兴致勃勃地同她谈天喝酒呢?”

  羽衣在心里嗤笑着,面上不动声色,仍带着考究的笑容,说:“王爷,这你就不懂了。那胡姬看似不通汉文,但是她懂男人的心。来这的男子,大部分就是图个新鲜刺激。那胡姬酒量可是顶好的,她来醉心院也有月余了,与人拼酒从未有败绩。这不是大大激起了男人的胜负欲吗?所以,半月前,她放话说,如有人能够喝倒她,不论贫富,此人不但能得到她的初夜,还能成为她的座上宾。”

  李凌睿一听,更是乐了,笑着说道:“竟还有这等事?倒是激得我也想试一试了。”

  俞涵看着他那闪闪发光的眼睛,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急忙出声浇灭他的“热情”,说:“我说你可拉倒吧,就你这酒量,连羽衣姑娘都喝不过。可别到时候还得我给你扛回去。”

  李凌睿不满地瞪了一眼俞涵,低声说:“我说你这人,倒是给我留点面子呀。你非要在羽衣姑娘面前把话说的这么白,这让我以后怎么抬头做人啊。”

  羽衣微微一笑,说:“二位感情真好。”

  李凌睿得了个台阶下,还不忘“踩”上好友一脚,不满地“哼”了一声,说:“还不是因为我让着他,不然就他这样的,一天还不得打上百八十回的。”

  俞涵听罢,面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心想,这人还真够能胡扯的。不过碍于外人在,他也没有出声拆穿李凌睿,只是淡淡一笑,继续低头品茗。

  羽衣默默地望着他,见他面容淡然地喝着茶,不由得在心中暗暗佩服他的涵养和气度。这京中第一清贵公子的名号,放在眼前这人身上,还真是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