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王为求娶她,不惜屈尊前往贵族家中求亲,只为表达他的真心诚意。贵族女子被他的诚心打动,嫁给了他。婚后二人琴瑟和鸣,如胶似漆,没多久便诞下了一对孪生儿女。贺兰王大喜,举国欢贺。之后,对她更是宠爱有加,从未变心。”
贺兰淼仿佛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娓娓道来,唇角犹带一丝笑容。
“他们的那双儿女就是在这样父母恩爱的环境下快乐成长,毫无烦忧。他们的儿子渐渐长大,见自己的父母恩爱不疑,便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以后也如父王这般,只娶一人,恩爱相扶到老。”
慕颜望着贺兰淼清秀的侧脸,心中忽觉不忍,泛起一丝疼痛。
原来,他原本并非如此狠毒无情。他也曾有过一个温暖的家,有爱他的父母,有和睦的亲族,有过无忧无虑的童年......
她不敢往下想,她不知到底是何等惨烈的境遇,才能让一个人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可惜,好景不长,贺兰国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旱,全国遍地,几乎无一块完好的牧地。牛羊慢慢死去,而失去果腹之物的贺兰国人再也忍受不了饥饿,便去抢周边牧民的食物。没得抢了,只能越过边境,去抢大和朝百姓的食物。就因如此,你们的上一个皇帝便派人将我族人屠尽,就连刚出生的婴孩也不曾放过。顷刻间,贺兰国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我的国,我的家全部化为乌有。而我因外出打猎,才幸免于难。却也被当成俘虏,被俞寄松送进宫中,备受凌辱。”
残忍冰冷的笑意,像一层夜雾在他漆黑的眼里泅散开来。
慕颜僵住,听得喘不过气来,眼前浮现那可怖的一幕,仿佛看见一个绝望疯狂的少年,在废墟中发出凄厉哭喊。战祸里人命如蝼蚁,上至皇族,下至平民,概莫能免。
纵然俞大将军没有屠杀平民,平民也受池鱼之苦,受害最烈。
可是,哪个将军手上没有血债累累,谁的功勋不是白骨堆积。是他们在战场上的拼命厮杀,才换来了百姓的安居乐业。
“可你,也因此才能活下来。”慕颜脱口道。
他冷笑,眼里的寒意越来越深,“活?你可知苟延残喘地活着,比死更难受。如果不是复仇的信念支撑着我,我宁愿一死,也好过活着受辱。所以,我怎会不恨?此等大仇,我焉能不报?我要李凌萧的人头,更要俞家人全族覆灭,来为我的亲人陪葬。”
从头到脚的寒意,令慕颜僵了半晌,最终她只能缓缓说道:
“你为亲人报仇,忍辱负重;俞将军为保卫家国,上阵杀敌,你们都没有错。可下令杀你全族的人是先帝,而他如今早已离世。你不该因旧恨迁怒于李凌萧,至始至终他从未参与过此事。即便你杀了李凌萧,杀了俞家的人,你的亲人,你的国也回不来,无非搭进更多族人的命,令他们为你陪葬。比起先帝,你更残忍——先帝为守国土,而你只为私仇。”
“住口!”他暴怒起身,扬起手,掌风掠过慕颜的脸颊,却没有落下。
他仿佛极力克制着凶戾,双目赤红,眼底杀机尽显,“你一心只想为李凌萧开脱,不知悔罪。你们中原人个个虚伪狡诈,男子皆可杀,妇人皆不可信!总有一日,我会杀尽南蛮,踏平中原!”
慕颜被他逼到墙角,后背抵在石壁上,退无可退。
望着他疯狂扭曲的面目,慕颜却清清楚楚明白过来——
两族之间的刻骨血仇,世代绵延,杀戮永无休止。
战场之上,只有成王败寇,没有是非对错。
我不屠人,人亦屠我。
将军血染疆场,才换来万千黎民安享太平。若没有俞家军的数年征战,保家卫国,只怕无数中原妇孺都将遭受异族凌辱。
慕颜抬首直视他双目,说:“如果有朝一日,你统领大军南征中原,可会放过我们中原的妇孺老人?”
贺兰淼定定看着她,目光阴晴不定,良久不曾反驳半句。
“贺兰淼,你不会。你心里清楚,一旦两军交战,不论胜败,必定殃及池鱼。这又何尝不是伤及无辜?你有父母姊妹,他们也有父母兄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想报仇雪恨,我无权阻拦。可我也有自己的立场,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人,你若执意想要杀了李凌萧,那我对你,也绝不手软。”慕颜直视着他,徐徐道。
昏暗的光线下,他一双幽黑的瞳孔,闪着妖异的光,眼底有真切的悲哀,“你是不是后悔救了我?”
“救你,只是因为我不想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可你如果伤害了我所爱的人,那我也会亲手杀了你。”
贺兰淼没有说话,只是用他的那双幽深的眼眸望着她,眼里有他极力隐藏的痛苦。
许久,他颓然后退了一步,冷冷一笑,说:“所爱的人?你就算爱他,却也清楚地明白,你们无法忽视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你们若是在一起,你必然要受到千夫所指。还是说,你觉得他会为了你,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带你远离这些离乱纷争?”
慕颜淡漠扫了他一眼,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
他望着慕颜,略带嘲讽道:“你就如此下贱?为了他就自甘受众人指责谩骂?”
慕颜淡淡笑道:“你非我,怎知我不是乐在其中?我既已选择了他,再难,我都会与他共进退。这是我对他的承诺。”
“如果他今日死了呢?”贺兰淼看着她一字一顿道。
慕颜微笑道:“他不会死。炸药声响巨大,到现在为止,都未听到爆炸声响起,那就代表他识破了你的布局,我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到我。”
见贺兰淼面色愈发难看了些,慕颜莞尔,慢条斯理道:“你不妨猜猜,是你的人先到,还是他的人先找到我们呢?”
贺兰淼没有回答,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半晌,才淡淡出声:“你又怎知我没有提前做好准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