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间内谈笑风生,大堂中的欢乐也未减分毫。几人闲谈之余,也在听着外间的故事,说书先生已经在说十年前和突厥的那场大战了。
永通八年,突厥背盟,趁着俞大将军北上征战,北境防卫最为松懈之时,率兵二十万,突袭北境,直逼城门。
突厥人生性残暴,破城之后,大肆屠戮州府长官百姓。甚是残忍。就在北境即将失守,划入突厥疆土时,俞大将军率兵赶到。
而当时混战当中,突厥中最勇猛的将军立于城头,正是俞大将军手挽雕弓,一箭射中他的咽喉。
突厥军队溃散大乱,大哗之中,突厥将军自城楼上直坠落地,被城下兵马踏成肉泥。唯有那枚箭簇被留存下来,放在水晶盒中,置于北境鼓楼之中,以诫后人。
“诸位,你们可知,当时北境正赶上大雪纷扬,道路阻塞,北境被突袭的事原是难以传到俞大将军那里的。这可多亏了我们的颜娘娘,可是当时的她还只是凡胎肉体,她便用仅有的一丝神力,化了道路上的厚厚积雪,这才让我们的大将军收到了北境被突袭的消息。我们的颜娘娘也因此生了一场大病。”
说书人一拍醒木,仿佛点燃了话头,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其中便有一人说道:“这事我知道,当年颜娘娘这病生的很是怪异,几乎奄奄一息。慕家人束手无策,正巧碰到一个游历的女炼师,将颜娘娘带回了城外的观中,你们说这事神不神奇,还没几天啊,颜娘娘病就好了起来。”
“要我说啊,这足以见得我们的颜娘娘就是道法中人,不然怎么会一到道观之中病就好了呢。”
“是啊,这冥冥之中早有预兆,都怪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以前还错把颜娘娘当成了妖女,这好在颜娘娘大度,不与我们计较,以德报怨,护佑我们。等她的金身塑好之后,我们可得好好给她添点香火才是。”
“是啊,是啊,确实该如此。”
慕颜无语摇头,对于这越来越离谱的事,她的心里不免感到有几分的哀婉。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连我生病的事都能被提早三年,还能把这件事和俞大将军大战突厥的事联系在一起。我怎么越听越觉得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呢。”
李凌睿见慕颜一直盯着自己看,微微一笑,说:“偶尔给百姓增加点乐趣,也是挺好的。”
慕颜无奈说道:“我毕竟是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在这,怎么说都觉得你们在欺骗百姓,这样真的好吗?”
李凌睿隔着漏窗望着大堂中的人群,说:“真话和假话之间只差了一个字,可往往人们更愿意听人说假话,因为假话能让他们感到更加开心。这件事,原本就是他们先相信自己眼中所见的事实,认为颜太妃飞天成仙了。而我们做的,无非就是证实了他们的想法。所以,与其说是我们在欺骗他们,不如说,是他们自己在骗自己。”
“可是谎言终究就是谎言,成不了真的。”慕颜说。
李凌睿收起一惯的嬉皮笑脸,面上很难得的出现了几分认真的神色,“可是这个谎言却也是有价值的。当时假扮你的人,用迷香惑乱人心,再利用人们神智不清时,演了一出腾云驾雾的戏。已经坐实了这件怪事近妖的事,所以,我们当时必须当机立断,以成仙的说法来消除城中百姓心中的恐慌。减少不必要的动荡。这世上的谎言千条万条,但真相永远只有一个。没有必要纠结,因为最终我们都将会与真相不期而遇,就像遇见死亡。”
这一段话,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瞠目结舌许久,几人沉默了许久,谁都不曾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他说的话,虽然不全对,可是似乎也无话可反驳。
每个人心中都有信仰,有了信仰,便像有了目标,心中有了依靠,让人不知不觉之间,也变得更加坚强了一些,变得更有勇气面对这世间的一切不幸。
求神拜佛,是百姓虚空心灵的一种寄托。他们之中未必没有人知道,神佛之说只是虚妄,可是他们只是在这之中寻求一种心灵的归依。
这世间,不幸是常态,他们需要在信仰中找到抵抗不幸的勇气,找到活下去的理由,找到他们一生想要追求的目标。
就像李凌睿说的,这个谎言利大于弊。
毕竟,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让百姓安居乐业,所以,何必要因为一个说不上是真相的事,来扰乱他们生活的安宁呢。
而且不论是什么样的事,人们都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再多的真相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会显得苍白无力。而无论什么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被人们所淡忘,因此,何必要那么纠结此事的对错呢。
对与错,有时不是少数人能够决定的,而是那些大多数,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相的人,来判断一件事的对错的。
慕颜在心里暗暗想着,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过,不论谎言还是真相,她似乎都难以改变这件事在人们心中想法。
她只能盼着,和亲的事顺利解决后,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件事和平地解决了。
“哦对了,你们没在宫中的时候,后宫中倒是多了不少的宫婢。很多人,都是张美人安排进宫的。”李凌睿说道。
“张美人?可是吏部尚书张泽炎的女儿,和王婕妤一同入宫的那个?”林小鱼问。
李凌睿笑着点头,说:“就是那个张美人,之前看她柔柔弱弱、与世无争的模样,没想到后宫无人掌权时,她倒是按耐不住,有所行动了。”
“那这么看来,慕紘就是找上了她,才在宫中又安插上了一些人。”慕颜说道。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林小鱼问。
慕颜沉吟片刻,说:“静观其变吧,瞻风,思蕴阁那边你也得好好盯着,看看慕丹都与哪些宫人接触。一一派人先盯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