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沉闷的黑色丝毫掩盖不住他骨子里透露出的妖艳。

  是的,妖艳。在没遇到苏煜之前,北以忧怎么也不会相信,有一天她会用妖艳一词来形容一个男人。

  苏煜的目光远远地望了过来,似笑非笑,眉宇间自然流露出的高高在上的冷冽,给以忧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她朝苏煜笑了笑,温暖柔和。

  苏煜眼神淡淡的,唇角的微笑泄露了他愉悦的心情。

  “之前林小贝的事情我很抱歉。”看上去挺远的距离,苏煜却几步就走到以忧的身边,或许是步履太急,他有些微喘,语气中浓厚的歉意耐人寻味。

  众人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以忧抬起眼帘,缓声说“那是她的问题,与你没有关系,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啦。”

  苏煜亲昵地抚了抚她的头发,无奈地说“没办法,怕你一气之下不拍了,那我几年的努力不白费了。”

  “我是有职业道德的。”以忧瞪他。

  苏煜面色不变,笑得灿烂“行,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看得围观群众是一愣一愣的,等到苏煜去和艾黎聊的时候,谭西和林青木二人一把拉过以忧。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和苏煜是什么关系啊?你那次通电话的男性朋友不会就是他吧!”林青木双眸发光。

  听到她把先前的事稀里糊涂的窜了起来,以忧简直崩溃,一个劲的强调“朋友关系,别让你乌黑的心灵玷污了这纯的不能再纯的友谊。”

  林青木明显不信,用眼神示意谭西。

  谭西秒懂“咳咳,以忧,脚踏两条船是不对的,你把江明浩放哪去了。”

  “……”

  语不惊人死不休啊!以忧险些吐血,她哪有脚踏两条船?不对,她根本就没有踏船好不好!

  她选择沉默。

  然而,她的沉默被当成的默认。林青木和谭西已经自动脑补了一出精彩绝伦的狗血剧。

  “以忧,你看看江明浩那小可怜的样子。”谭西还不肯放过她,继续下猛料。

  小……可怜?

  以忧机械转过头,寻找传说中的“小可怜”,然后就看到了江明浩发黑的面色。

  “嘿。”以忧傻笑。

  然后……江明浩就瞪了她一眼,那哀怨的眼神啊……果真是——小可怜!

  要不要这么配合。

  …

  或许是因为老板视察,为了留下好印象,所有人都特别尽力。

  原本估计要六个小时拍完的,神奇的在四个小时之内完成了。

  艾黎大发善心,全体放假,晚上7点聚餐。

  等艾黎一喊收工,全场阵阵欢呼。

  “以忧,去shopping吗?”林青木欢脱地跑过来,兴奋地拉着以忧的手“谭西说她想买点东西,刚好我也想去逛逛,一起去吧。”

  以忧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摇了摇头“累死了,不怎么想动。”

  青木和谭西立即左右开弓,一个劲的撒娇“去嘛,去嘛,我们都还没有一起逛过街呢,就逛一小会儿。”

  “好好好,去,行了吧。”以忧被缠的头疼,无奈应下。

  她想着也就逛一会,没多大关系。

  然后,她发现,她低估了女人在逛街方面的神奇力量。上帝可以证明,或许逛街本身是件愉悦的事情,但当它与林青木、谭西这两个名字扯上关系,那就是个噩梦!

  那个下午,她陪林青木和谭西一起去了多个珠宝店、美甲店、美容店、咖啡店、甜品店、各种型号的超市以及……内衣店。买了男装、女装、童装、亲子装以及……床上用品。

  “我发誓,我再也不想和你们逛街了。”回到酒店,以忧瘫痪在床上,一动不动。

  林青木和谭西生龙活虎的回了她一声“切~”

  这次的逛街事件对北以忧造成了巨大影响,以至于在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只要一听到“逛街”二字,就觉得脑仁疼。

  ……

  三天后的上午。

  剧组抵达S市机场,这次行程保密,并未有粉丝接机。但保险起见,江明浩和谭西还是往特殊通道走。

  北以忧刚把手机开机,就有一通电话进来。

  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哥哥。

  以忧滑动屏幕,柔声开口“哥。”

  “往你右边看。”

  以忧依言望去,目光一触及那坐在轮椅上的清俊身影,面上露出一抹诧异。

  她朝艾黎等人说了几句话,就快步走了过去,在北以辰身边蹲下,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说着,朝他身后的保姆秦心点头示意。

  “来接你。”北以辰回答说。

  以忧了然的笑了笑,站起身,接过秦心的工作,缓缓推动轮椅。

  “你不和剧组说一下。”北以辰回头唤她。

  “刚刚说过了,我们回家吧,今天还有很多事。”以忧顿了片刻,沉沉地说。

  四月15日,她的生日以及父亲的……忌日。多么特别的日子啊。

  她的面容带着嘲弄和冷意。北以辰望着她,眸色幽深暗沉。

  与此同时,在墓园的南城收到了《夏日斜阳》剧组回S市的消息。

  他的指尖在冰冷的墓碑上摩挲,面色淡淡。

  沉默半响,他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电话拨出……很平常的铃声,他的呼吸却开始紧促,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焦虑不安的情绪。

  接通了,对方是一阵沉默。

  南城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字,象似确认。

  “以……忧。”他艰难地开了口。

  孩子一般惶恐不安的等着对方的回复。

  “有事?”听得见的疏离和冷漠。

  与记忆里那个总是软糯唤他“阿城”的声音是有天壤之别的。

  心口好像被什么重物撞击的钝痛。

  他小心翼翼地说“以忧,伯父的墓地在南苑的墓园这,你要过来吗?”

  “……季南城,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没有让我的父亲在……去世后,连一个归宿之地都没有。”

  电话挂断,没有冷笑,没有嘲讽,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南城却莫名的感到难堪愧疚,张了张口,却发不出音。

  以忧是傍晚到墓园的,天边的云朵不可避免的染上红晕。

  残余下的阳光,静谧,温暖。

  与南城的视线相交。

  四年之后的第二次见面,没有第一次的惊心动魄。

  以忧细细打量着南城的眉眼,与记忆中的男孩有了些许的不同,却依旧好看的不像样。

  对她大肆敲打的时光仿佛对他格外‘怜香惜玉’。

  她眼中的漠然被南城悉数收下。

  他站在原地。

  几步之隔,但他若是天边,她一定是海角。

  四年的时间硬生生从他们中间挖出一道谁也跃不过的鸿沟,鸿沟里鲜血淋漓,哀鸿遍野。

  良久,以忧从南城身边走过,没有一丝停留,一丝也没有。

  “爸,我来看你了。”

  南城僵在原地未动,身后是她浅浅的说话声。断断续续的。

  “季总,我姐姐的墓地呢。”以忧突然别有深意的询问,带着冷讽。

  南城若有似无的叹息了一声,闭了闭眼睛,无奈地说“以忧,你从来没有什么双胞胎姐妹,你是你,也只能是你。”

  她并未有被人当场拆穿的惊愕,笑得很无所谓。

  而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注视墓碑。

  他默默地看着她。

  世界带着喧嚣独自远走。留在他们这里的,是即使时光不复,也独属于北以忧、季南城的默契。这种默契,与岁月无关,与情爱无关。它与生俱来,顺心而生。

  夜幕慢慢降临,起了风,初春的天依旧带着寒意。

  “以忧,要下雨了,回去吧。”久久的沉默后,南城率先开了口。

  以忧没有回答,固执地半倚在墓碑上,她谁也不想理。她只知道,

  土地里深埋着她的父亲,从小就对她无比宠溺的爸爸。

  母亲病逝后,不愿让他受到一丝委屈的爸爸。

  她敬佩着,依赖着的……爸爸。

  父亲对于一个女儿来说意味着太多,他是她心中永远永远顶天立地的盖世英雄。因为有父亲在,她能在外面狂风暴雨,厮杀成疾的情况下,守着属于他们父女的那片无忧无虑的天地。

  没有人知道,父亲对她而言的意义,在母亲病逝,兄长出国后。他是她所有温暖的来源。

  可当那样强大到不可一世的父亲在她面前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心里有一个清晰到可怕的声音缓缓诉说:北以忧,你一直引以为傲,认为无可动摇的来自于父亲的温暖,终于被你的愚不可及的爱情,亲手摧毁。

  泪水消无声息划过脸颊,她抬起头唤他“阿城。”

  声音糯糯,带着些许茫然。

  “我在。”

  南城缓缓蹲下,视线与她平齐。

  “阿城。”

  “我在。”

  ……

  一唤一答,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

  “那一天,你要是也这样对我说该多好。”以忧喃喃的耳语,眼神淡漠至极。

  南城却怔忡了片刻,始终沉默。

  以忧冷冷地看着他的沉默,想极力扯出一个笑,却始终只是动了动嘴角。

  那一天,她穿着礼服等着他来,无论旁人怎样言论,她都不在乎。

  她无助无力地一直等,一直等……

  直到父亲意外去世,公司突然破产,他也没有来……

  手指已经被捏得泛白,她整个人都在细细颤抖,临近奔溃。

  倾盆的大雨突如其来,放肆的敲打着大地。

  闪电将夜空渲染地一明一暗。

  “以忧,下雨了,我们回去好不好?”他语调温和,耐心地哄她。

  她摇了摇头,伸手搂住他的腰,眼神涣散迷离“阿城,你为什么没有来呀?为什么呀?”

  随后,她又满含期冀地望向他,眸子里是犹如孩童那般一尘不染的真挚“阿城,是有原因的对吗?”

  他几乎无法面对那样的目光,喉头有些发痒,胸口涌起一股窒息感,他微不可查的喘着气“……对不起。”

  箍在他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

  这三字一出,她眼中希望的火焰瞬间熄灭,面色惨白。

  雨水打在身上,她顿觉浑身冰冷。

  对不起,无话可说时,世人颇爱这三字。天真地以为只要这样,所有的过错都能取得原谅,所有的遗憾都能获得圆满。

  转过脸看他,羽绒般的睫毛遮住她哀求的眼神:“阿城,随意编个理由骗骗我也好啊!”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为何偏偏这三字?

  以忧歪过头,不再看他,指尖摸着墓碑,冰凉一片。

  她淡淡地笑了,温柔而憔悴。她一直苦苦追寻聊以**的理由终于在今日的风雨里画上了圆满的感叹号。

  这要她怎么回答?对不起?难道她要说没关系?

  “阿……”她几不可闻的开了口,他听不太清。

  便伏身去听,终究是听清了,

  在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没有雷雨的喧哗,空旷的天地间,只不断回响着那一句话——阿城,我恨你!

  伴着这句话,她清澈眼眸中刻骨的恨意,他也看的分明。

  五马分尸的痛楚也不过如此了。他曾听人说过,能让人情绪牵起巨大波动的,有两句话。是两句恶俗到被人用烂的话。

  一句是:我爱你。

  另一句是:我恨你。

  事实证明,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即使这两句话通俗易懂,人尽皆知,但它的功效丝毫未减。

  他何其‘幸运’,这一生,从同一人口中听到这两句话。

  可季南城到底是季南城,他的修养无人能及。

  即使心中早已鲜血淋漓,面上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

  而在无人看到的暗处,那些陈年的伤口只因这一句话开始不动声色的化脓、腐烂。

  鲜血弥漫,锈迹斑斑。

  七年的时间,她已镌刻进他的生命,削肉剔骨也拿不出了。

  ……

  忍着心口的剧痛将她抱起,不远处的保镖见状撑着一把黑伞上前。

  以忧脑袋抵在他胸膛上,一言不发,隔着衣服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传到耳边。

  季南城垂眸看着异常乖巧的她,喟叹出声“以忧,先回家冲个热水澡,淋了雨容易感冒。”

  她眼眸含着冷笑,望着他“家?你家,还是我家?”

  他神色淡然,声音暗哑:“随便你。”

  以忧摆弄着他衣领,睫毛垂得低低的“还是去你家吧,我暂时还不想让我哥知道这些。”

  南城不置可否,一路抱着她上了车。

  季家大宅在市区难得的清净的地界,进了屋内,以忧卧在他的怀里打量着周围,米白色的大理石板,简约到极致的家具透着冷清。

  南城抱着她走到三楼,打开左侧房间的门。

  这个房间是与整座房子的风格不同。

  欧美田园风的家具,地上铺着浅灰色的毛绒毯,藤蔓编织成的小秋千摆在复古的沙发旁。华丽精美风铃悬挂窗前,墙边是带有西方特色的木质衣柜。

  巴黎特别定制的花瓶状落地灯里插着几枝蓝色妖姬。

  灯光闪耀,暗香浮动。

  …………

  …………………

  忘了是什么时候,忘了她是第几次的无理取闹。

  “阿城,你要给在你家给我准备一个房间,欧美田园风的。”

  他好像已经习以为常。

  忙着手中的事,笔没停,应她:“行,你把室内设计图纸拿来。”

  “嘿,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准备好图纸啦!”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小小的惊呼。

  他斜睨她一眼,勾了勾唇角:“你考虑这事考虑很久了吧?”

  “嘿嘿。”她笑嘻嘻地凑了过来,轻轻在他脸颊上啄了一口:“我家阿城太聪明了,亲一下你,以示嘉奖。”

  他唇角一弯,嫌弃地说:“好了好了,别油嘴滑舌的打扰我工作了。”

  “工作的事明天再说,你先看一下设计图纸。”她像献宝似的把图纸摊在桌上,继续无理取闹:“是不是很有特色啊?”

  “北以忧,你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地上铺上浅灰色毛绒毯,还特地备注要毛绒多的。”他手指敲了敲桌面,端起咖啡杯,啜了一口,慢条斯理地等待着她的解释。

  “你就不怕我摔倒啊,再说了,多一点毛绒更暖和啊。”她视线乱飘,笑容坏坏。

  “哦?摔倒?你今年几岁呀?”他顿时玩味地笑了,将她的手握进掌心:“而且,现在大夏天的,你还需要毛绒地毯暖和?”

  她讪讪地抽出手,低咳一声“恩,这个……这个……”

  他唇边的笑意挡都挡不住,指尖拂过她的眉心,慵懒开口“你就喜欢那些毛茸茸的东西,每次一碰到,你就会情不自禁的把它们的毛一把一把拔掉,上周那几个玩偶就是惨遭了你的毒手,还敢要毛绒地毯。”

  “我们不讨论这个了好不好,继续看图纸,继续。”她果断转移了话题,喋喋不休:“恩,你看……这里呢,我要一个衣柜,西方特色的木质衣柜……哦哦,那边是,藤蔓小秋千……就是我以前给你看过的那种啊,小小个的……”

  …………

  ………………

  月光透过未拉密的窗帘,小心翼翼地逃进房内。

  北以忧从季南城怀中下来,眼睛乌沉沉地望向他“什么时候准备好的房间。”

  “订婚前几周。”他的声音很缓慢。

  北以忧眼底骤然转暗,什么也没说,她轻车熟路地走进浴室,关上了门。

  南城眉心微皱,嘱咐道“以忧,我一会叫人把衣服送来,你今天就在这休息吧,我在隔壁的房间,有事喊我。”

  以忧没有回答,浴室里隐隐传来水声,南城不再多言,径直出了门。

  ……

  夜已深,季南城侧身浅眠,衣袖却被人拉了拉。

  他猛地惊醒,拉灯,坐直了身。

  “以忧,怎么了?”他诧异地看她。

  “阿城,我难受。”她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皱着眉,小脸通红。

  他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俊朗的眉间染上焦虑之色,正打算起身。

  却又被她缓缓拉住。

  “以忧,乖,我去拿退烧药。”南城凝视着她,蹙眉解释。

  以忧没有收手,撒娇似的偎在他的膝头,一双眸子直直地瞅着他“不要。”

  若不是场景不对,南城险些失笑,正准备解释。

  唇上突然触到一片温软。

  饶是平日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的他,此时也是瞠目结舌。

  他稍稍退开,若不是唇上余留下的温热还尚在,他会以为,这是一场梦。

  “以忧……”他有些出神。

  她轻轻靠上前去,在他脖颈上乱蹭,小猫似的。

  南城一僵,一动不动的,鼻间全是她身上带着沐浴乳清香的气息。

  “呵。”

  他僵硬的样子莫名地取乐了她。

  “我……我去给你拿退烧药。”他结结巴巴说完,便踉跄的冲了出去。

  以忧看着他慌乱的步伐,眸色暗沉。

  任凭自己陷在柔软的枕头里,她深吸一口气,苦笑。

  深情是一桩死罪,放下了屠刀,既已成不了佛。就一起,堕成魔吧……谁也逃不了,都逃不了……

  ********

  等南城拿了药回来,以忧已经睡熟。瘦弱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小小的,惹人怜惜。

  她面上的红晕还未褪去,眉间微蹙着,睡得并不安稳。

  南城轻轻搂着她坐起,一点一点地喂退烧药。原本清淡疏离的面容在暖黄灯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柔和,薄唇轻抿着,眸中的温柔让人沉沦。

  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思绪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

  北家这一辈唯一的女孩,哪怕身世上有些问题,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

  哪怕是几岁孩子的生日宴,各界名流也都是挤破脑袋地往里闯。她一向被父亲保护的滴水不漏,外界除了知道北家有个千金大小姐,其余的一无所知,记者媒体也是费尽心思的想挖点信息出来。

  那时的她,跟在面色冷冷的母亲身后,穿着白色的蓬蓬裙站在人群中,莹莹而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剔透。即使人声嘈杂,她的神色间也没有有丝毫抵触和厌烦,面上平易近人的笑容让人心生好感。

  ***

  清晨,天色初霁,经过雨水的洗礼,天空湛蓝湛蓝的。季宅外院栅栏内的蔷薇娇艳欲滴。偶有清风拂面,带着花香。

  以忧换好衣服后,转身下楼。

  南城站在餐桌前等她,一身淡色的休闲装衬得他身形格外高挑颀长。

  “九点半了,你今天不用去公司?”以忧拿了片面包,自顾自坐下。

  “先送你回去。”南城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随手递给她一杯牛奶。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以忧接过牛奶,轻抿一口。

  “我送你,这里不好搭车。”一锤定音,季南城的典型作风,雷厉风行,不容置喙。

  在一些事情上他或许会迁就她,但绝不是所有。

  “我……”以忧还想在说些什么,餐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她一把拿过南城的手机,接通,随即又按了免提,推到南城面前。

  周围的仆人看着她出格的动作,纷纷心惊,眼观鼻鼻观心,低头不语。

  南城纵容地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失笑。

  “季总,您怎么还没有来,莫氏百货的人已经等了半小时了。”电话那头的声音难掩焦虑。

  “知道了。”南城答得云淡风轻。

  “季总,与莫氏的合作非常重要,您再不来,这次合作就完了。季总……”

  “他一会就来,你先稳住。”轻柔的女声一入耳,对方就失了声。

  “你……你是?”那人显然没有料到老板身边还有其他人,诧异万分。

  以忧却不再多言,眼疾手快的挂了电话。

  拉起南城就往外冲,看得其余人胆战心惊。

  南城也是一愣,哭笑不得的稳住她“你拉我去哪?”

  以忧瞪他“当然是去公司了,因为我的缘故毁了一个大单子,这样的罪名我可不背!”说着,又是猛地加快步伐。

  南城拿她没办法,顺着她的心意道“先去开车,你打算这样跑去?”语气满满揶揄。

  “……”以忧不说话了。

  ***

  季氏集团高层会议室内早已是硝烟弥漫。

  “你们季总是怎么一回事,打算违约吗?”莫氏百货的S市总负责人路迟,怒气满满。

  “季总已经在路上了,遇到堵车,请您见谅。”一旁的助理低眉顺眼。

  正说话间,会议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信步而来的男人一身休闲服,全是上下弥漫这一种“闲人请勿靠进”的疏离冷淡。

  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峻异常。

  他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开了口“能与莫氏合作是我季氏集团的荣幸,让您久等了,是我的疏忽。”

  清冷不含任何情绪的语气有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的威严。

  季氏南城,商界高高在上的皇。

  单是站着,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就足以让人俯首称臣。

  路迟提着一口气,不免在心中叹息:到底是久闻不如一见啊!

  “季总说笑了,能与季氏合作,也是莫氏的荣幸。”纵使心中有些不甘愿,他也依旧毕恭毕敬地回答。

  发发牢骚可以,当众不给季南城面子的事,借他几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

  听着会议室内“和谐”的谈话声,以忧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嘲讽,她,似乎低估了季南城。

  是了啊,放眼望去,整个商界,又有多少人敢明目张胆的和季南城作对。

  打垮他,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难。

  她闭了闭眼睛,转头朝一旁的助理点头示意“一会和你们季总说一声,我先走了。”

  助理呆愣的看着她的背影,静默。

  等季南城谈完事情出来,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北以忧的身影。

  了然一笑。

  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却和高中那会没有什么不同。

  坏脾气依然在,耐心也依旧少得可怜。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过去。

  那是他高三的第一个学期,老师拖课成了常态。而她高二的课程显然没有这么紧。

  每次下课,总是要她等。他就坐在班上,看着她在窗外烦躁地跳脚,跟个小兔子似的。

  他知道她没有什么耐心,可至少十分钟等得下来吧。却还是高估了她。

  不过短短两分钟,她就不耐烦了,瞪了他一眼就气冲冲地走了,他愕然。

  可接下来的日子里,她每天都来等,却都没有坚持到三分钟。

  有一次,大雨倾盆,老师整整拖了两节课。他以为她和往常一样早就走了。

  走出班级,却意外看到她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

  漫天的雨雾,绵绵不绝。他的眼中却只有她纤细瘦弱的身影。

  独家的记忆,最美的风景,莫过于此。

  “怎么还在等。”他走近了几步,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她看了眼手机,沉着脸没好气地瞪他“八十分钟零六秒,要不是担心你没带伞,我才不会这样发疯。”

  他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脸。

  他一直是懂的,北家千金得天独厚的家世使然,是没有人敢让她等或舍得让她等。

  可世事难料,这样的北以忧偏偏与这样的季南城狭路相逢。彼此都为对方打破了许多个不可能。

  在季南城的印象里,交往三年中,她等他最久的一次却是在他生日那天。

  七月七日,

  碰巧,那一天,公司出了问题。他一天都在开会忙着处理这些琐事,手机关了机。

  正和公司的股东讨论的关于‘九街’的开发问题。

  猛然之间想起,她让他今天早上九点去‘九街’一趟。

  他顿时慌了,看了一眼窗外早已暗沉的天色。丢下一会议室的股东,拿起手机就往外冲。

  行驶在路上,开了机的手机一霎时涌进几百通的未接电话。

  还有短信。

  “阿城,我到了,你快一点哦。”

  …

  “阿城,已经十分钟了,电话干嘛也不接啊”

  …

  “季南城!你最好保证你今天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否则,你就死定了!”

  …

  “我现在非常生气,季南城!你混蛋啊!!!”

  …

  一条接一条,看得他心直颤,难以言明的焦虑。

  他连忙拨了过去,却是意料之中的关机。

  车窗外的景物,在眼前飞驰后退,脑海甚至是一片空白的。只有一个念头在耳边肆无忌惮的叫嚣“快点,再快点!”

  等他一路超速,赶到九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的女孩,孤零零坐在阶梯上,蜷缩在身子,头埋在双臂间。冰冷的月光洒在阶梯上,夜色那样浓重,浓重到,下一瞬就可以让她脆弱的消散。

  他滞在原地,脚步好像有千斤重,再跨不出半步。整个人好像溺水一般,喘不过气,呼不出声,所有的感官都一并消失了。

  茫茫然的天地间,入骨的寒意,寸寸割心。

  她察觉到了动静,乌黑的眸子没有半分笑意。

  站起了身,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委委屈屈地冲他伸手:“阿城,抱抱……”

  他登时一愣,心软的一塌糊涂,走上了阶梯,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虽说是夏日的夜晚,可她肌肤上传来的凉意那样的真实,铺天盖地的自责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颤着声,惶恐不安“以忧……我……我……”

  “呜呜,阿城,我好生气,一点都不想理你了。”她抽噎着,可怜兮兮地继续道“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又不能生气……阿城……我一辈子的耐心都好像用完了,全都给你了。”

  最近的事情实在太多,就连他都忘了自己的生日。却没想到,她一直记得。

  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我亦然。”毅然决然地,把自己所有的耐心都留给了你。

  他将她搂的更紧了,任何的道歉在此刻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不合题意。

  他从小冷心冷情,以为这一生所能做的,也不过是赤着一双手在漫漫长夜里逐渐冷透。却没有想到,会遇到她,这样一个流光溢彩的例外。

  感情是这样的来势汹汹,无力可抗,他只能任凭温暖炙热的感觉,在那一瞬包围了他的身心。

  ……

  “阿城,以后手机不准关机。”

  “好。”

  在那个夜晚,他慢慢品着她亲手做的蛋糕,已经没有卖相可言,他却吃的极其愉悦。

  那一晚,他严声告诫自己:季南城,在今后的日子里,不要让她再等了。

  而命运却在不久后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她的女孩,一遍又一遍的在语音信箱里留言。

  “阿城,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答应过我的,手机不会再关机。”

  ……

  “阿城,爸爸出事了,我好怕,为什么你还不来。我在等你啊。”

  从平静到悲恸,再到几近绝望。她哭得是那样无措。

  甚至到了后来,只有一句话在不断的循环。“阿城,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阿城。

  那时的他,多想同她说一声,别哭。

  可是没用,他的女孩,在语音信箱里哭得那样的无措。

  他终究,再次,失信于她。

  从此,摧毁了一切,他的世界里再没了,地久与天长……

  *******

  出了季氏集团,北以忧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以忧,你来星辰一趟吧,你在圣托里尼岛的照片被游客传到网上了,不少人已经把你和《夏日斜阳》的女主角连到一起来,之前的计划可能要改了。”

  “我知道了,艾导,我马上到。”以忧挂了电话,抬头望了望天,睫毛颤了颤。

  到了星辰,艾黎交代了一些处理方法后,以忧也就回了家。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点进热搜,很快就找到了关于自己的话题。

  传到微博上的照片是北以忧在片场的照片,拍摄的人技术很好,加上她本就异常出众的容貌,引起很大反响,不少网友纷纷到爆照片的博主底下留言。

  我是颜控我怕谁:5张照片根本不够舔,还要还要,求照片!求喂饱!

  妈妈咪呀:啊啊啊啊啊!女神啊!从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就发现我爱上了你。

  大雨:这颜值,在娘胎里就PS好的吧,我终于相信了天生丽质这个词!

  ……

  卖萌的,求照的,网友们都在微博下嗷嗷嗷一通乱叫,直呼女神留下的信息太少。

  以忧有些好笑地滑动手机,点开了收获网友最多赞扬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女孩的侧脸,坐在余晖笼罩的阶梯上,五官精致的不像话,黑发如瀑散落腰间,带着一种唯美清新的意境。

  “以忧,你可能要开通一个微博,借着这个热潮,让大家更好了解《夏日斜阳》,就当做个宣传。”

  想着艾黎交代的话,以忧点开微博注册页面,输入顾以忧的名字。

  注册之后,又去了林青木,艾黎,江明浩等人的主页下点了关注。

  然后,发了第一条微博。

  “我是顾以忧,也是夏日。谢谢大家对我的关注,我会用我的作品说话的。

  毕竟,我的愿望是:成为一个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的人!这是多么伟大的梦想,啊!至于大家一直想要的照片也是有的,爱你们,么么哒!比心。”

  下面附上了一张自拍,她一边咬着面包,一边对着镜头做表情,俏皮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发了微博后,北以忧就关了手机,搅乱一江春水后置之不理,好心情地准备午休。

  微博上早就闹翻了天。

  艾黎V:期待你绽放光芒。@顾以忧

  江明浩V:你还是去靠脸吧,毕竟,才华什么的,你从来就没有过。@顾以忧

  林青木V:以忧,你又自恋了,还有,你不是说你只爱我的嘛!你这个骗子!@顾以忧

  谭西V:作为一个女人,我不得不承认你比我漂亮,但作为一个满腹经纶的主持人,我是怎么也不会承认你比我有才华的!@顾以忧

  蒋晓峰V:女神,你要低调,古人有云:低调使人进步。@顾以忧

  这几人纷纷发声,他们的粉丝也顺藤摸瓜的跑到北以忧的微博下。

  林青木,江明浩,艾黎,谭西以及蒋晓峰的粉丝都是不容小觑的,尤其是江明浩,平时随便发点什么就能收到上万转发,引领微博热潮。

  随着这一众大咖的回关转发,“顾以忧”这个名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入大众眼前,随之而来的,《夏日斜阳》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各种颜控粉的热情是难以抵挡的。

  等以忧午休醒来后,微博页面好几个99+让她愣了半响,不过一个午休的时间,她的粉丝就从零到了二十八万!

  简直是成为网红的节奏啊。

  她赶紧点开自己的主页,是一众人力挺的发声留言,粉丝也在评论区各种刷屏。

  卖萌,舔屏的言论满天飞。

  哇哈哈:嗷嗷嗷,女神好萌!求抱抱!

  大雨:么么哒!么么哒!不过话说,女神你这么自恋真的好嘛!

  妈妈咪呀:我是头号粉丝,不许和我抢,面包,放开那女孩让我来。

  以你为忧:面包好抢镜,我从来没有那么想成为一个面包,心好累

  小木粉:呜呜,不知道大家有木有发现,女神和我大青木之间激情满满诶!

  日月神教:明明是和我家明浩男神配一脸好不好。

  夏日清凉:女神演夏日诶,作为一个原著粉,宝宝好期待哦

  ……

  网络用语、卖萌表情层出不穷。

  以忧会心一笑,她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

  “很多人都觉得娱乐圈很乱,可是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地方是清净的,只有更乱的。

  以忧,你知道吗,妈妈成为一个演员,并不是因为喜欢这个职业。

  而是因为,我喜欢这群可爱的粉丝。他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群体。他们的感情有的时候非常真挚,也非常的直接。当然,我也希望你知道。有这些可爱的粉丝,自然也有很多的黑粉。可那不重要,你要做的是珍惜喜欢你的人。”

  看些那些萌萌的评论,以忧在心中又一次认可了母亲说过的话。

  她找到那条热门的评论——

  以你为忧:面包好抢镜,我从来没有那么想成为一个面包,心好累。

  打字回复:你们就是我的小面包,软软的,甜甜的。你们是这世界上最可爱的群体。

  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话,让以忧没有想到的是,从这之后,她的粉丝全都自称“小面包”。

  真的好有食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