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楼的住户大都回老家过年,所以,顾盼提议,在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这天,三楼的住户晚饭聚餐,算是一起过年了!
除了胡四姑一家占有两间,其他的都只有一间屋子,于是,总共二十间,十九户人家。其中有七八家出外打工,把房子租给乡下在云锦小学借读的学生家长,现在学校放假,这些家长已经回去了。
剩下的人家,每家靠近门口的地方摆放一个板凳,将自家最拿手的两三道菜摆在板凳上。所有人拿着碗筷,在走廊来回“钓鱼”。
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随着易方厂和千紫厂陆续开工,母子楼的住户大多有了工作,也就有了稳定的收入,这个年,也就过得很舒心畅快。
女人们都摆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胡四姑的是东坡肉,傅红雨的是红烧猪蹄,刘晓丽的是排骨藕汤,顾盼的是清蒸武昌鱼……
每个人拿着碗筷,一边品尝,评价;一边探讨做法,交流厨艺。
这时候成了孩子们的节日,母子楼,母子楼,顾名思义,母亲都是原来云锦厂的,除了母亲,每家都是有了孩子的。三楼的住户,女工的年龄相差不大,孩子也差不多,最大的也就四五岁,小的也有两三岁。这时候,他们在过道中像一群飘来荡去的蝴蝶,一会聚在这儿,一会跑到哪儿,遇到他们喜欢吃的,就争抢在一块,鸡鸣狗跳的,好不热闹。
在家的男人不多,他们在胡四姑家里单独开了一桌,方正谅从柜子里拿出了一瓶黄鹤楼,鹿饮溪回家装了两包烟过来,几个家属在桌上天南海北聊起天来。
女人则立在门口,一边照看孩子,一边吃饭聊家常。
“顾厂长,今年你要回家去?”傅红雨问。
“是呀,顾俊结婚,趁这个机会看看老爹老妈,都两年没见到呢!”
“哟,顾俊才结婚呀!多大年纪了?”胡四姑插话道。
“这不没房子嘛,都耽搁到现在了,今年都过了二十八了!”
刘晓丽说:“我看了蜗居,上海的房子老贵呢!”
顾盼笑着说:“是呀,老爸买了一室一厅的老房子,才四十几个平方,都花了七八十万呢!”
李春花吐出舌头,啧啧感叹:“我的妈呀,这么贵!”
胡四姑问刘晓丽:“听说你开年要到我们千紫厂上班,是真的吗?”
“是呀,顾厂长都答应了!”
“你们每月工资一千多,我们才八百,跑到我们厂来,你是不是傻呀?”胡四姑很是不解。
刘晓丽解释说:“易方厂工资基数定的是比这边高,但是各项指标定的也很高,每个月都要扣钱。千紫厂基数是八百,可是指标容易完成,每个月可以拿奖金,这样算起来,两边的工资差不多。”
“那边条件好。”胡四姑嘴里包着食物,囫囵道。
刘晓丽笑笑:“可不是。我就是一个人带娃不方便,这里在市区,生活方便一些。还有,你们搞的互助带娃的幼儿园,我觉得蛮好的。”
胡四姑问:“你家男人啥时候回来?”
刘晓丽说:“这不没买到票吗?要不是这样,早就回来了!哎,四姐,你那块粉红色的手表,怎么没看见你戴呀?”
胡四姑知道刘晓丽不是有意提这件事,所以也不着恼,于是假装没听见,转头对顾盼说:“车票这么难买,你回上海的车票买到了?”
顾盼摇摇头:“没抢到呢!唉,实在买不到,也只好算了!”
“哎,戴洁的老公不是开长途的吗?让她老公顺路带你回去呀!”李春花说。
“哪有这么好的事。吴承刚大哥跑的是南方这条线,没跑过上海呢!这两天急死了,拜托了好几个人帮我抢票呢!”
一群人正在闲话,孩子们已经放下碗筷。喜子从家里拿出几个烟花,在孩子们面前炫耀,胡四姑喊道:“过年还早呢!”
“我就玩几个!”
喜子拿着烟花分给小伙伴,山子跑过去嚷道:“我要!我要!”
喜子摊开手说:“没了!”
傅红雨见了,正准备上前,顾盼拉住她,说:“小孩子们的事,让他们自己学会怎么交往。”
分到烟花的小孩,跟在喜子后面,蹦蹦跳跳跑到楼下放烟花去了。
肖潇站在后面没有挤进去,也没分到烟花,看见山子要哭的样子,过去拉着山子的手,说:“山子哥哥,我们玩滑滑板!”
滑滑板是古朗利用车间的四个废旧的轴承,焊接一个架子,上面装了两块木板,这个东西,成为母子楼的孩子们心爱的玩具。
山子一听,马上不哭了,拉着肖潇的手,就往顾盼屋子里泡。
傅红雨对顾盼笑了笑,喊道:“山子,你是哥哥,照顾好肖潇妹妹!”
胡四姑撇撇嘴,说了一句:“马屁精!”
大槐树下,背靠背的两间老瓦房,一老一小也聚在一起过小年。
肖斯和抄了几个菜,一个藕带炒鸡杂,一个粉蒸肉,一个排骨藕汤,再加几个小菜。肖斯和敲了敲后窗,古朗眼睛湿润了,恍惚间想起了织娘。那个时候,织娘收拾了几个好菜,也是这样敲敲后窗。
古朗提了一瓶高粱酒过来,爷俩在一盏白炽灯下对坐而酌。两个都不是话多的人,你端一杯,我端一杯,默默喝酒吃菜。
“这个世上,没有人是天生的一对,只有遇到对的人,没有谁必须娶谁,谁又必须嫁给谁。”肖斯和无头无脑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古朗停下筷子,无辜地望着肖斯和。
“我说,你都过了三十了,不说三十而立,最起码应该三十而婚吧?”
“我也想啊!”
“这么多女孩,总有一个合适的呀!”肖斯和虽然跟他打交道的时间不长,也知道街坊有很多关心古朗的婚事的,给他介绍了不少对象。
古朗苦笑,他这才感觉到肖斯和与织娘都是一路的人:“也不是别人合适不合适,只是开始喜欢一个人,时间长了,慢慢就成了习惯。”
古朗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要说顾盼没结婚,心中还有一丝希望,可是,后来结婚了,自己的名声也臭大街了,没有哪个女孩看得上,就是想找朋友,也找不到哇!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慢慢人们忘记了这档子事,又有人上门提亲,可是,顾盼离婚了,又给自己希望了!
古朗不想扯这个话题,于是说:“老爷子,你又为啥要回来?”
“你说呢?”肖斯和也有很多想说的话,一时间不住从何说起,只好不答反问。
古朗不明不白说了一句:“都是各求心安而已。”
肖斯和想了想,可不是求心安?于是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各求心安!好好,当为这句话浮一大白!”
说罢,仰头将面前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老爷子,明天大早我要替顾盼排队买票,就不能陪你喝酒了!”古朗说。
“年纪大了,我也不能多喝了,今天就这样吧!”
第二天,顾盼从车间巡视回来,刚端起杯子喝水,外面有人一挑门帘进来,是满脸喜色的古朗:“买到了,终于买到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车票。
顾盼高兴得跳起来了:“哎呀,太好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戴洁正在低头整理报表,闻言抬起头:“古朗,又是一个晚上没睡吧?”
顾盼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戴洁说:“你看看他的黑眼圈,为这张票,他熬了三个夜,第一次是凌晨四点到车站去排队,第二次是一点钟,两次都没有抢到票。昨天是几点钟去的?”
古朗嘿嘿笑了:“我吃罢晚饭就去了!”
戴洁心疼地说:“你看你!你看你!白天上班,晚上还熬一个通宵!”
“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有没啥负担。”古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睡一觉就缓过来了!”
顾盼刚才光顾得高兴,这时候仔细瞧瞧,古朗还真是有些憔悴。
为了车票,可难为了古朗。顾盼低下头,说:“真是辛苦你了!”
古朗颇为遗憾地说:“可惜没有买到卧铺,这么远的路程,肖潇怎么受得了!”
“买到票就烧高香了!这些天没抢到票,我都做好了不回去的打算了!不要紧的,有座位就够了,小孩嘛,累了就在我身上睡一觉,挺一挺,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