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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胡半仙(上)

  随便给的一双鞋,穿着就挺合脚;可精心挑选的人,怎么就这么别扭?

  顾盼越想越是生气,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肖建国,就算你不在乎我,可是,你是一个父亲,你也应该想想肖潇!

  坐在长途汽车上,脑袋靠着车窗,怀里的孩子,随着车子的摇晃,肖潇就像躺在摇篮里,很快就睡着了。顾盼把眼睛从肖潇脸上收回,转头看着窗外,树木快速倒退着,恍惚间,让人有一种这个世界并不真实的感觉。

  “就让我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就像我无声无息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顾盼又一次想到了肖建国的留言,她记得肖建国跟她说过,他生下来不会哭,是隔壁接生的方婆看着不对劲,提着两条小短腿,对着红彤彤的屁股,扇了两巴掌,这才“哇哇”的哭出声来。

  方婆感叹道:“这娃儿挺倔的,开个口咋就这么难!”

  顾盼默默念叨,建国,你开口说话呀!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了?

  是的,她埋怨过肖建国。他出去了两年,每次出门,都说今年一定要赚钱,赚好多好多钱,给肖潇装人工耳蜗,给顾盼买衣服首饰,要让她们娘俩过好日子。就好像去南方,不是去找事做,是去捡钱的。就好像南方遍地都是黄金,只要弯腰去捡就行。

  可是,每次过年回来,口袋里买车票的钱都不够。实在是面子过不去,他开不了口叫顾盼寄车费。换了无数个工种,到后来,连肖建国自己都没有信心了。

  顾盼知道,肖建国虽然是农村的,但一直娇生惯养。

  他上面五个姐姐。

  肖长庚开始生了个姑娘,还挺高兴,取名叫肖建梅。老二还是个姑娘,就有些心里发毛了,顺着姐姐,取名肖建兰。老三、老四还是姑娘,就已经大为光火,不过,按照取名的习惯,还是叫了肖建竹、肖建菊。

  肖长庚心想,可能名字没取好,梅兰竹菊四君子,要来就来全套,老五是一定会变个色的。可是,老五还是姑娘。

  这次,肖长庚连名字也懒得取了,就老五、老五叫着。长大上学了,老师要登记大名,没办法,只好写了个肖五。

  肖建国是爹妈盼了多年盼来的,他家就他一根独苗,家里一直宠着他。虽是农村出身,却真心没吃过苦。出去闯荡,总得一个适应过程。可是,顾盼没想到,这个过程两年都没有走完!

  是的,她埋怨过肖建国。自己每个月就一百多,可是,肖建国回来后,每次自己一发工资,肖建国就要钱。不给,就偷偷从家里拿。不管顾盼将钱藏在哪里,肖建国总能找到位置。一个月的工资,一半拿来抽烟。也不管家里的开销够不够花,首先给自己买三条烟备着。还说,饭可以不吃,烟不能不抽。而且还必须有一条好烟,说是留着外面见人用,太次的拿不出手,都是场面上混的,他肖建国丢不起这人!

  当初谈恋爱,肖建国是躲着抽,与顾盼见面先洗口,生怕她闻着烟味。后来就觉得麻烦,于是口袋里常常放几块口香糖,每次约会,先嚼一块。

  后来,结婚了,依然躲着顾盼抽烟。一次被顾盼抓到了,反而从此就从地下走到地上,变得明目张胆起来。

  顾盼管不住,只好由他去。不过,顾盼划出红线,不能在家里抽烟。没法子,顾盼鼻子过敏,她怕烟味,每每闻到烟味,就咳嗽不止,而且一咳嗽,鼻涕眼泪一起下来,十分难受。

  顾盼反省自己,肖建国是因为这些离家出走的?

  还记得出嫁的前的一天,顾盼忽然对未来有种莫名的恐惧。

  顾盼很想问弟弟顾俊。可是,肖建国还没有成为姐夫,他俩倒是先成了兄弟,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成天出出进进在一起。顾盼有时就觉得,肖建国就是把自己卖了,顾俊也是帮着数钱的。用顾俊的话来说:姐,这样的好男人不嫁,你嫁给谁呀!我要是个女的,我就嫁了!

  顾盼只好悄悄问父亲:“爸爸,你是建国的领导,你觉得建国这人怎样?”

  “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问这个?”顾震甫有些惊讶,也有些担心,“盼盼,爸爸没有干涉你,但也没办法指导你。你的生活,还是你去选择;将来你的家庭,也还需你去经营。爸爸很开心的是,你一直做的很不错。”

  顾盼笑笑,她怕父亲担心,故意搂着爸爸撒娇:“爸爸,没啥,我就是舍不得离开你们!”

  顾震甫抚摸着女儿的头:“傻丫头,我们住的又不远,没事就回来,想吃什么,让妈妈给你做。”

  知女莫若父,顾震甫当然看出顾盼内心的惶恐:“盼盼,不是爸不想帮你,我真的不能给你什么有价值的建议。因为,男人在领导面前与在恋人面前,都是一样带着面具,让你看到的都是他们最好的一面。而我们看不到的,才是这个男人最真实的一面。盼盼,你老爸没有看透人心的本领,只能尊重你内心的选择!”

  顾盼点点头。

  “孩子,爸爸要跟你说一句话,只有父母的爱,才是无私的。其他的爱,都需要相互交换,不可能一方只是付出,而另一方只是接受。恋爱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优点,因为每个人都是靠优点去吸引对方;可是结婚后,最重要的是缺点,看自己能不能包容对方的缺点。家是需要经营的,这就需要宽容。两口子之间可能有是非,但绝对没对错。维系一个家庭的,一个是爱,一个是责任。如果没有了爱,情感就走到尽头了;如果没有责任,家也就散了!”

  肖建国,难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爱和责任了?

  车窗外,阳光朗朗的照耀着大地,可顾盼心里却罩上了阴霾,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起来,泪水沿着腮边流下来……

  车到安惠已是傍晚,顾盼背上背着两个包,怀里抱着孩子,身心疲惫走到楼下,就见大槐树下一群人涌上来,把自己团团围住。原来,肖建国的父母和姐姐,都在这儿等着呢!

  李春芳一只手揪住顾盼的衣领,一只手扇着顾盼的脸,扇一巴掌,就骂一句:“你个恶毒的女人,怎么这么歹毒!说,你把建国怎样了?你不养你的男人,你说话呀!你不养,我们做父母的养啊!我们死了,还有他的姐姐养!你、你不养他也就算了,竟然把他害死了!你好狠的心啊!”

  肖长庚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脚一脚的踢顾盼的身体:“让你办个残疾证,再生一个娃儿,你死活不肯!你哪里是肖家的媳妇,你是肖家的祖宗!你好歹给肖家留条根啊!现在倒好,瓜没了,连藤都扯断了!我肖家算是真的完了!”

  顾盼蜷成一团,双手紧紧地护着孩子,肖潇在怀里哇哇大哭。

  慢慢的,看热闹的围拢过来,肖长庚与李春芳在核心,殴打顾盼;肖建国的五个姐姐没有动手,不过都围成一个圈,护着她们的父母,阻止别人进入;再外面的,就是五个女婿,一个个低眉顺眼,穿着都是灰不溜秋,一看就是本分的庄稼汉。

  看热闹的,其中很多是认识顾盼的,可是被围在中间,大家都没有看出来。

  方正谅从厂里巡视回来,正好碰到了,毕竟是干保卫科长的,很有威势地大喝一声:“住手!你们这是干什么,干什么!”

  方正谅分开众人,见地上躺着一个人,披头散发,口鼻都是血,扶起坐着,不由得一惊:“顾盼,怎么是你!这是咋回事?”

  顾盼吐了口血沫,说:“肖建国跑了!”

  “啥?”方正谅大吃一惊,“好好的,干嘛要跑?”

  李春芳似乎找到了同盟军:“就是,好好的,为啥要跑?还不是你这个坏女人,说,是不是把我儿子害死了?”

  说着就动起手来,又是抓又是挠的。

  “干什么!”方正谅大喝,将李春芳一把推开。

  李春芳顺势躺在地上撒泼:“来人啊!打人了!你们打死老婆子!我不活了!你们合伙欺负我,我跟你们拼了!”

  方正谅也不去理她,问肖长庚:“你们说顾盼害死肖建国,可有什么证据吗?”

  肖长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这,这就是证据!”

  方正谅展开看,顾盼也凑近看,这是一张烟盒,也写着同样的话。

  顾盼把自己口袋的纸条递给方正谅,苦笑着说:“你看,这里还有一张呢!”

  “不要找我,就让我无声无息的从这个世界消失,就像我无声无息来到这个世界一样。”方正谅读了一遍,说,“这怎么能说顾盼害死肖建国了?”

  肖长庚指着肖五说:“他五姐说,这纸条上说,肖建国他、他死了!呜呜——”说罢,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顾盼分辩道:“没有!我和肖潇看着肖建国上了火车,去广州了!”

  李春芳大叫:“你骗人!你骗人!出远门,他能不跟我们说一声吗?”

  李春芳说的也有道理,以前每次出远门,都要回家拿钱的。

  旁边的人,大多是认识顾盼的,于是纷纷说:“你说顾盼害死肖建国,那就报案呀,凭什么无缘无故打人!”

  “对,你们这样做,会放跑真正的坏人的!”

  顾盼说:“在江城火车站,我已经报案了!”

  方正谅问道:“报什么,人口失踪吗?”

  “嗯。”顾盼点点头。

  李春芳指着顾盼大声喊道:“就是你!就是你!你报假案!你贼喊做贼!”

  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安济桥方向,有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在下胡半仙,上知老龙何地行云布雨,下知阎王何时勾魂索命!”

  “算富贵,算运道,算生死,算姻缘,算财运,算生儿生女,算走失猪狗,算失踪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