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厂长!”
潘景君跪在顾盼的面前,满脸都是祈求的神色。
顾盼侧过脸,不忍看她:“潘师傅,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胡四姑从地上抓起布鞋,朝潘景君脸上扇去:“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叫你偷人,叫你偷东西!”
发现潘景君偷了自己东西的人,这时候也凑上来,你打一拳,我踢一脚。打的潘景君满地打滚,鬼哭狼嚎。
顾盼一看闹得不像话,担心打坏了潘景君,连忙冲过去,护住潘景君,喊道:“别打了!有事说事,你们不要打人!”
“打死活该!”
“这样的人,少一个,就少一个祸害!”
“顾厂长,别护着她!”
“我说呢,好好搭在柜子上的衣服,怎么眨眼就不见了,原来是你偷了!”
“三个月不到,就偷了这么多东西!你是不偷就手痒,是不?”
潘景君突然状似疯癫的跳起来,大声叫喊:“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
胡四姑叉腰站在她面前,指着潘景君鼻尖:“人家说,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倒好,就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睁开你狗眼瞧瞧,你不是小偷,那这是什么?说,你说呀!”
潘景君梗着脖子说:“我是小偷,为啥不拿回家?我为啥不自己用?”
“那你这是——”顾盼听了,也觉得奇怪,都装了满满一柜子了,都放在车间里,怎么不往家里拿呢?
“我不是为了那些东西,就是为了恶心她们这人!”潘景君指着周围着一圈人,理直气壮。
“偷东西还有理了!”
“恶心我?我们惹你了?是刨了你家祖坟了?”
潘景君歇斯底里地大叫:“怎么没惹我?你!就是你!7月18号,上午在车间门口,对杨雅兰说我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偷人!还有你!8月7号,吃饭的时候,你对杨雪说,我潘景君一辈子没做到好事,男人瘫了,儿子进牢房!还有你!胡四姑!说我家老杨,戴了一辈子绿帽子!挺着个大肚子嫁过来,三个月不到就生下了儿子,这个杂种除了杨这个姓以外,啥都不是杨家的!还有——”
顾盼说:“潘师傅,我没得罪你吧?你又是为啥偷我的布鞋?”
潘景君露出吃惊的神情:“这是你的呀?我还以为是戴洁的。我在戴洁的柜子底下拿的!”
顾盼想想,自己的柜子的确是挨着戴洁的柜子,也许一不小心,鞋子就挪动到戴洁的柜子底下。
“戴洁怎么惹你?”
“怎么没惹我?8月27号,她在办公室对你说,潘景君又脏又蠢,开了算了!”
这是多大仇,多大的怨,一点一滴都记着呢!
胡四姑气鼓鼓说道:“你自己做的脏事、丑事,别人还不能说了?你还知道怕丑呀?怕丑就别做呀!”
这句话,一下子触动了顾盼,上次在厂门口,潘景君跟李大锤吵架,什么脏话都敢说,什么难听说什么。顾盼还以为潘景君已经没有羞耻之心,哪知道她内心还是这样敏感啊!
外面响起警笛声,一辆警车开进了厂区,来到了车间门口。听到声音,方正谅迎出来,不一会,带着两个警察进来。
一听到警笛,潘景君顿时吓傻了,又一下子跪下来,抱着顾盼的双腿,哭喊着:“顾厂长,救我!救救我!”
顾盼为难地说:“潘师傅,这事我实在帮不了你!”
“我不能进去啊!我一进去了,工作就没了!我家老杨瘫在床上,连饭都吃不到口!”潘景君双手捶地,嚎啕大哭。
胡四姑讥笑道:“哟,晓得怕了呀?晓得怕,早干什么去了?晓得怕,就别干这些缺德事呀!”
顾盼说:“潘师傅固然做的不对,你们背后议论别人,那就对了?好了,现在警察来了,事情交给他们处理好了!现在是上班时间,都上岗去!”
范警官取证,清点赃物,做笔录,忙完这一切,准备把潘景君带到派出所去。潘景君满脸是泪,祈求地望着顾盼。
顾盼有些不忍,说:“潘师傅,警察怎么处理,我没办法干涉。至于你工作的事情,我答应你,暂时给你保留着。至于杨师傅的事情,我们帮你照看着。你看怎么样?”
潘景君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递给顾盼。
“顾厂长,对不起,你是好人,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帮我,我真的没想偷你的鞋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潘景君在警察的押送下,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对顾盼喊着。
下班后,顾盼接了肖潇,把她送到戴洁的家里,赶紧骑车来到潘景君的家。
潘景君的家住在东区十二栋家属楼,他们两口子工龄长,房子是厂子里比较好的,两室一厅。
顾盼爬上五楼,过道里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走到门口,又闻到一股烟味。掏出钥匙开门,里面一阵咳嗽,咳嗽声还没有停歇,就是一阵臭骂:“又在外面骚去了?是不是把老子饿死了,你想上哪个的床就没人管你了?”
顾盼打开门,一股浓烟扑面而来,顾盼忍不住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捂着嘴,赶紧把门窗都打开,让气味冲淡一点。
“哟,小顾,怎么是你?老潘呢?”
杨忠实的小床就摆在客厅里,大概是因为客厅里有一台电视机,这年头还是黑白的,屏幕上都是雪花,电视的画面上朦朦胧胧的,大概是一只猫在追逐老鼠。
他斜靠在床上,床上都是从车间偷回来的白坯布,随便用染料染了一下,一洗就褪色,乌七八糟的。床头柜上,一个罐头瓶做的烟缸,满满的装着烟头。床下,齐齐整整摆满了酒瓶,是准备聚在一起卖给废品收购站的。
顾盼还是第一次来,扫了一眼,家里没什么家具,但是收拾的还算干净。杨忠实在床上躺了七八年了,可是屋子里除了烟味、酒味,并没有其他难闻的味道。
“杨师傅,潘师傅被派出所带走了,委托我来给你烧火。”
杨忠实又是一阵咳嗽,长期躺在屋子里脸色煞白,此时由于咳嗽,两腮呈现出一片潮红:“这个不要脸的,是不是又摸到哪个男人床上去了,被警察抓住了?”
顾盼说:“不是。今天在车间里,潘师傅拿了别人一块手表。”
“你冤枉她。她一生只偷人,不偷东西的!”
“杨师傅,自己的老伴儿,别说的那么难听。”顾盼不满道,“杨师傅也不是偷,是这些人在背后说闲话,她生气了,就把别人的东西拿了,放在自己的柜子里!”
杨忠实眼圈有些泛红,扭头朝着床里。
顾盼心想,杨师傅这个人,嘴里刻薄,心里其实还是很柔软的。
顾盼在厨房忙碌着,也没什么菜,就是一碗白菜煎豆腐,一碟花生米,一碗白花菜。一会儿功夫,顾盼端上床头的小桌子,给杨忠实背后垫了一个枕头。
杨忠实从枕头后面摸出一瓶酒,用嘴巴咬开瓶盖,对着瓶口喝起来:“小顾,谢谢你啊,你回去吧!我吃饭很得一会儿的!”
顾盼笑笑,说:“杨师傅,不急,你慢慢吃,我等会,请完场就走。”
“潘师傅很会做家,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啊!杨师傅,对你也不错呢,吃的喝的,都送到床头呢!”顾盼没话找话。
杨忠实咕噜咕噜灌了一口酒,顺势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话变得多了:“我杨忠实收留她,我杨忠实把自己的脸摊在大街,上让别人踩,让别人踏。她潘景君这才在云锦厂站稳了脚跟。是我杨忠实给他养大了孩子!是我杨忠实让他儿子接了班!你说,是我杨忠实对得起潘景君,还是潘景君对得起我杨忠实!”
说着说着,杨忠实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顾盼很不理解,两口子过日子,这日子能过就过下去,不能过就分开,为啥两个人都搞得遍体鳞伤,一辈子还纠缠在一块不离不弃?
可话不能这么说:“杨师傅,您快六十了,杨师傅也快五十的人,一辈子都快到头的人,怎么还扯这些闲篇?”
“我苦呀,我这辈子活的什么劲!我活的就是一个笑话,媳妇跟别的男人上过床,儿子是别人下的种!”
顾盼安慰道:“过的是自己的日子,管别人怎么说?当时潘师傅大着肚子嫁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杨千帆不管是谁的儿子,他都姓杨,将来不都为你养老送终?”
“还养老送终,我瘫在家里七八年,他杨千帆可瞅了我一眼?”
顾盼也生气了:“合着都是别人对不起你?小时候,你不顺心就骂,喝醉酒就打。儿子不是你打走的?现在,对潘师傅也是这样,我看你再把潘师傅打跑了,谁弄给你吃,谁端给你喝?你也不想想,你们日子过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