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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沈家矛盾爆发

  明兰一踏进威北侯府,就觉出气氛不大对,下意识想溜。

  出来迎的是张氏陪房妈妈中的一个,姓樊,明兰见过几次,最是稳重的,此时她却眼眶微红:“顾侯夫人是贵客,倘若这么走了,夫人还不怪我们不懂礼数。”

  明兰无奈,只好跟着往里走,边走边问:“张姐姐身可好?”

  樊妈妈哑着嗓:“有些不妥。”顿了顿,又道,“国公夫人也来了,已去请国公爷了,我便是在外头等着的。”

  听到连英国公也要来,明兰脑中警铃大作,可前头已是张氏院落,此刻再回头离去实在过无礼,只好往里走去,心里一万遍痛骂自己背运,早知道让顾廷烨来了!

  进得中厅,里头却是空无一人,樊妈妈径直将明兰引到主屋西的偏厢,院里满是丫鬟婆进进出出,人人匆忙,端水端盆,却没什么声响。接着往西走,还没进门,已听见里头的说话声,连带着低低哭声。

  “……你惦记着前头,我不怪你,十几年夫妻情义,也是人之常情。”这是张夫人的声音,“可我女儿也是书六礼聘,圣上赐婚的,难道是我张家的闺女没人要了,非要你沈国舅来可怜!”

  然后一个低低的男声音,“岳母息怒,此事实是意外……”

  明兰尴尬了,转头看了眼樊妈妈,低声道:“今日贵府事多,不若我改日再来……”话还没说完,站在门口的丫鬟已掀门帘朝里头报道,“顾侯夫人来了。”

  ——真tm的嘴快,明兰暗咬牙根。

  屋里一片安静,过了片刻,里头传出张夫人的声音:“快快有请。”

  明兰硬着头皮走进去,里头已挤满了人,张夫人坐在一把师椅中,拿着帕不住摁眼角,威北侯沈从兴侍立在一旁,脸色难看,小邹氏缩在一角低低哭泣。

  沈从兴见了明兰便垂垂手,艰难的出声:“顾家弟妹来了。”

  明兰忙给张夫人福了福,又道:“伯母安好,国舅爷安好。”

  沈从兴其实生得不错,十五六的年纪,依旧腰板挺直,身形高大,容貌端正英挺,明兰早先见过几次。他此时满脸乌云密布,见了明兰,眼中竟有松口气的意思。后来明兰才知,在自己来之前,张夫人已哭了好一会儿,当着众人的面,训得沈从兴好生为难。

  沈家人口单薄,既无母亲嫂也无旁系年长女眷,此时张夫人哭的伤心,沈从兴不好上前,竟无人能去劝慰。明兰四下看了一圈,只好过去扶住张夫人,柔声道:“伯母好歹定一定,如今姐姐生产,正是要您撑住的时候,您可千万不能乱呀。”

  张夫人听了进去,渐渐息了哭泣,倚在明兰身上慢慢揩泪,沈从兴心头微松。

  可惜,还未过几时,一个衣衫沾血的婆慌里慌张的冲进屋来,扑通一声跪下,哀叫道:“夫人快去看看罢,姑娘她不成了……”

  明兰脑中轰的一声,张夫人已经蹒跚着冲了出去,因她就近扶着张夫人的胳膊,也无意识的跟着走了过去。

  穿过半个庭院,来到一间厢房门口,只见屋外站满了丫鬟婆,一盆盆血水往外送,别说女,便是沈从兴也是心跳不已。

  屋里传出一阵阵虚弱的痛呼声,张夫人隔着窗栅叫道:“芬儿,你可不能有事……”说着便要进去,就在此时,一个精干打扮的小厮火急火燎的冲进院,手上还攥着马鞭,他跪在张夫人跟前的青石板上,大叫道,“夫人,国公爷来了!”

  张夫人停住脚步,忙朝屋里叫道:“好孩,你爹快来了!你要撑住呀!”

  张氏似是听见了这话,痛呼声稍稍停了片刻,不过须臾,屋里的婆忽惊呼:“不好!快拿帕!”随即,一声凄厉的惨叫,撕心裂肺,仿佛穿透了每个人的心头——

  “爹,女儿尽孝了!”

  “国公爷!”庭院中跪着的那小厮忽叫道。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满身尘土的戎装老手扶廊柱而站,身形微微发颤。

  此时英国公当然忍不下去了,等沈从兴一来,直接冷冷的说一句:“和离”,简直就是霸气救女,这一幕都让人十分感慨,有个强大的娘家,就是最大的后盾啊。

  ……

  小沈氏面色惨然,紧攥着帕的手指根根发白,“嫂她……真这么说?”

  明兰抹抹脑门上的冷汗,虚弱道:“我从未听过这般的叫声,回去后半宿没睡着。”

  她看小沈氏面色十分吓人,又安慰道,“总算是生下来了,母都保住了性命,你别往心里去了。”

  昨日惊魂得厉害,最后连医都来了,张氏总算在傍晚时分生下一个男孩,明兰一见情形松动,赶紧溜回家去。见了顾廷烨,直呼倒了八辈的血霉,这种人家阴私也能叫自己撞上,然后将所见所闻说了,夫妻唏嘘了好一会儿。

  明兰忧心是否会有碍,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顾廷烨失笑,想了想,道:“我估计此事张家是闹开来了。”

  顾廷烨说:“到当年事你不知道原本张桂芬是要许给郑家的,郑家是极好的人家,又门当户对,只是才登基的皇帝要新老贵族联姻,所以沈国舅迎娶张家女,小沈氏高嫁入郑府。”

  英国公夫人不肯将唯一的女儿嫁去皇后的裙带家,反正张桂芬堂姊妹就有七八个,随便嫁去一个也是联姻。可是英国公说,从小到大,堂房姊妹中数自己嫡女最尊贵,如今家族有急,她不去,谁去?

  张桂芬嫁沈国舅,是低嫁。”

  现在如今事情到这个地步,怕是不能善了。

  因夜里没睡好,次日明兰狠狠睡了半日,待到午后,郑将军府就来人请她了。

  “好好的,怎么就闹成这样呢?”小沈氏也是昨夜得了信,可郑家人不让她动,遣了几个婆过去询问,回来也答得不甚清楚。

  明兰叹了口气:“也是小事闹出来了。”

  自打有身孕后,给张氏诊平安脉的大夫每旬就要来一趟,小邹氏每回都要头痛脚痛一番,扣留那大夫半盏茶左右,然后放人,虽不很耽误事,但给张氏添添堵她也舒服。

  张氏性冷淡,懒得与她啰嗦,但她身边的妈妈却是不忿久了。

  昨日一早大夫来了,小邹氏照例又装病扣了会儿人,谁知恰巧邹家大舅爷夫妇来了,知道这大夫是城内名医,还是来给张氏诊脉的,顿时大摆架,让那大夫给夫妻俩从头到脚看了一遍,顺带开了好些名贵药物(账自然记在国舅府)。

  这么一耽搁,就是大半天。这回别说那些妈妈,连张氏也暗暗动了气,长久以来,她和小邹氏几乎达成默契,平常不过扣留一会儿,这次却是久久不来。

  张氏便让身边人去叫,过了片刻,回来个小丫头哭着说,邹家舅爷说来人不敬,叫仆役把人捆起来打了一顿。张氏终被激起了气,不顾众人阻拦,捧着肚亲去理论。

  那邹家舅爷夫妇甚为嚣张,说了不少难听话,当面给张氏下不来台,张氏气,两边人便推搡起来,小邹氏看情形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混乱中,张氏不知如何被推倒在地上。随后场面大乱,那舅爷夫妇趁乱跑回家了。

  明兰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是昨日她被吓得两腿发软,坐在角落吃杯茶定定神时听来的。

  “怎么这么早就生了呢?”——她当时不过随口问了句,谁知身旁侍立的樊妈妈居然毫不迟疑,立刻一五一十把经过都说了,倒把她吓了个够呛。事后想来,张夫人陪嫁过去的妈妈怎会是轻率之人,既然她敢说,看来此事张家不打算轻了了。

  精彩的在后面。

  张氏生下孩后,张夫人进去安慰了几句,待女儿睡过去后,她忽跟魔怔了般,疯狂的怒骂小邹氏,沈从兴刚辩解两句,便被张夫人指着鼻骂‘有眼无珠’。

  然后一个妈妈跪下大声道:“侯爷当邹姨娘是好人么?不知她欺瞒您多时了。”

  接着指当初小邹氏为救大邹氏的孩儿下水救人,全是诓骗。原来她当时胎相已不稳,大夫早说胎儿是保不住的,于是邹家人商量性做一出戏,让沈从兴永远记住小邹氏的好处。

  小邹氏当然不肯认,张夫人说她女儿早就查了个一清二楚,为着家宅宁静才没说出来,如今到了这步田地,她什么都不顾了——当初为小邹氏诊脉的大夫,落水后小邹氏看的大夫,还有前前后后的药方,还有哄骗孩到池边去的婆……

  明兰就是趁张夫人去传人证物证的时候,赶紧脚底抹油的。

  小沈氏嘴唇颤抖的厉害:“……邹家……竟敢这般诓骗我们!”

  明兰安慰的拍拍她的手:“你也是惦记着前头那位嫂嫂,才会这般厚待邹家,怨不得你。”

  小沈氏呆了半响,脸上神色变了好几霎,忽然扑到床头失声痛哭,明兰吓了一跳,忙问为何,她才抽泣着说了。

  “……我,我不是因前头嫂嫂才厌恶如今嫂嫂的!我故意待邹姨娘好,是因为……在我们来京城之前,张家已和郑家在议亲了,因先皇过世才耽搁。相……相公原本要娶那张氏的!”

  小沈氏哭的脸上通红,似乎无限羞惭,“……过门之后,公婆兄嫂都是再好不过的人,相公待我又是……每每想到嫂嫂过的不好,我便觉得如同做了贼一般,心里膈应的厉害……”

  明兰张大了嘴,脑中混乱了半响:“你个没良心的,既然如此,你更该待她好才对呀!”

  “我知错了,知错了呀!我以后一定好好待她……再不使气了……”

  小沈氏哭的说不出话来,扑在明兰的胳膊上不断抽泣;明兰无奈,拍着她的背安慰了半天,小沈氏才渐渐缓过来。

  小沈氏依在郑大夫人怀里,轻声道:“让嫂嫂操心了,我会好好保养身的。”

  “这就对了。”郑大夫人摸摸她的头,转而对明兰笑道:“叫你看笑话了。”

  明兰连连摆手说不会,心里却想到那个苍白虚弱的女,唉,若非造化弄人,此刻依偎在宽厚长嫂怀里,安心养胎的应该是张氏。

  回到府里,见顾廷烨已回了屋,坐在藤椅上逗小胖玩耍,明兰换过衣裳,倚过去坐着,才慢慢说起今日之事。顾廷烨听了,不甚赞成的摇摇头,道:“闹了这么一出,老公爷也病倒了,今日未来早朝。”

  英国公本就岁数不小,为博得新皇帝信重,加倍卖力。

  那张氏是英国公夫妇的老来女,素来宠爱的厉害,留到十七八岁还挑不下女婿,嫁与沈从兴实属无奈,昨日老国公从西郊大营快马上里赶回来,一脚踏进女儿的院,又听见那么凄厉的一嗓,加上连日辛劳,回去就病倒了。

  “皇上遣医去看,说是老人家多日操劳,又骤闻噩耗,是以血不归经,伤了本里。”

  顾廷烨把儿放在腿上颠来颠去,小肉团乐得咯咯直笑,张着两条胖乎乎的胳膊去圈父亲的脖,明兰举帕抹去儿脑门上的细汗。

  “皇上下朝就去了皇后寝宫,不过两个时辰,宫里就给国舅府下了懿旨,褫夺了那邹姨娘的敕封,还被两个宫里的嬷嬷掌嘴五十,勒令她以后安分守己,不得放肆。”

  明兰轻轻一叹:“我听郑大夫人说,其实国舅爷已将邹姨娘关起来了。”五十个巴掌打下来,估计脸也破了。

  顾廷烨道:“皇上最近欲整兵,正是用得着英国公的时候,偏沈兄此时出了纰漏。

  皇上焉能不恼?”他本就不赞成沈家对邹家的态,恩情归恩情,道理归道理,抬举的一个妾室比正房还体面,是乱家之源。

  要报答大邹氏,有的是法,走这条歪,既害了小邹氏,又连累了自己,搞不好还会牵扯大邹氏的孩。

  “宫里传出消息,皇上似是训斥了皇后一顿。”

  皇宫内外都长满了耳朵,大凡权贵人家都或多或少留了心眼,顾廷烨自也不例外。

  “前头那位邹夫人,真这么好?”明兰忍不住道。

  顾廷烨叹道:“是个贤德女,待人至诚至真,肯把心窝都掏出来。她过世时,沈兄险些没熬过来。”

  明兰挑起一边秀眉,轻嘲道:“不还是熬过来了嘛。如今位居高位,娇妻美妾。”

  ——有本事扛住了呀,别管什么光宗耀祖荣华富贵,下半辈别娶呀,切,装深情,谁不会呀!她就不信若沈从兴不肯讨老婆皇帝就会砍他脑袋。

  顾廷烨定定看着,她微微撅起小嘴,皱着眉心,不自觉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气。

  “情深缘浅,终是憾事……”他感慨道。

  “可情浅缘深,便是怨偶。”明兰一时口快。

  顾廷烨顿时怒目:“世间也有情深缘深,白头偕老!”

  明兰连忙道:“是是,这倒是。”光认错还不够,她还卖力举例,“好像余阁老夫妇,不就恩爱一生么。”

  顾廷烨气结,竖起浓眉瞪了她半天,倏然又泄了气,无奈的揉揉明兰的额发,然后将这不懂事的母俩一齐揽在怀里——怨偶就怨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