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涿的离开,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被宋寒提前这么多。
苏苓笙一整夜都辗转难测,二人离府之时府中正好遇刺,江侧妃不幸身亡,是宋寒替她编造好的金蝉脱壳之计。
江玉涿离开王府的时候,正直破晓时分,烟岚城远处的天边泛起淡淡一层鱼肚白,宋寒亲自在王府的后门送行。
江玉涿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如既往得体微笑着:
“王爷,从今日起,我便不再是你的侧妃了。望王爷自我离开王府后,能如愿与王妃长相厮守。“
“玉涿拜别王爷,愿王爷余生安好。“
宋寒原以为她会与自己说上好一会儿的话,谁料江玉涿只是三言两语交代了这么两句,便登上了前往赴川郡的马车。
“玉涿,谢谢你。“
除了言谢,宋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对江玉涿的亏欠,这一生都没法还了。
苏苓笙站在明秀院的二楼,远远望着江玉涿和宋寒的背影,直到二人渐行渐远。
其实江玉涿……她并不讨厌她,甚至有几分喜欢她。
一开始她以为江玉涿会如同恶毒女配一般,用各种手段加害自己,苏苓笙也曾提心吊胆过一阵子。
但江玉涿总是温柔典雅,娴静婉约的做派让苏苓笙心生好感。
她见到自己的时候总是恭恭敬敬温和有礼地打招呼,也总爱往自己院中想方设法送些小东西给自己解闷。
这样的江玉涿,任谁都会心生好感。
只是她看宋寒的每一个眼神,对他说话的每一个神态,无一不透露着刻入骨子里的喜欢和仰慕。
所以一开始的苏苓笙,是把他们二人视为一对夫妻,与宋寒进行相处的。
谁能知道后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改变了这个她和原本互不打扰各自安好的走向呢。
这份三个人之间周旋纠缠的感情,总算是以江玉涿的退场宣告终结。
苏苓笙心中并没有半分胜利者的喜悦,但也再无以前的那些愧疚。
毕竟不能用现代人的眼光,看待这个时代的人。
既然宋寒从始至终喜欢的是她,那她就坦荡接受并回应。
去往赴川郡的路上,此时已是艳阳高照,马车一路疾驰,已经远远离开了烟岚城的地界范围。
宋寒秘密派遣了十名暗卫一路护送她回赴川郡,江玉涿手中拿着一面镜子,仔细地端详自己耳后的痣。
“宋大哥,玉涿这一生对你的亏欠,恐怕……才是最难还。“
马车的车夫听到江玉涿的自言自语,立马停下马车,又扭头看朝身后,荒雪楼的暗卫离他们有数十尺远,他扭头看朝车厢内的江玉涿:
“江……清嘉公主,老王爷都把当年之事告诉您了?“
江玉涿沉声骂了车夫一句:“前洛,专心赶车,王爷的暗卫就在我们身后,你还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在此处走漏风声,不想活了?“
前洛只好继续快马加鞭地驱使着马车。
清嘉公主,是当年皇长孙陆行舟的亲妹妹。
宋寒并不是陆行舟,江玉涿并不是江家孤女。
当年前朝覆灭,活下来的那位皇室遗孤也并非陆行舟;江家在举家迁移往赴川郡的路上,活下来的人也并非江玉涿。
而是陆环语和江鹤远。
宋寒不是陆氏皇族的遗孤,她江玉涿才是,宋寒是江家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江鹤远。
那夜,她从宋寒的明华院出来后,宋临川一改往日疲乏老态进了她的小逸楼。
宋临川不紧不慢地把当年之事的事情讲述给江玉涿时,她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自己都做了二十年的江家大小姐,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变回前朝皇室的血脉……
宋临川看着她那双眸子,仿佛在看着一位故人,痛心疾首:“你的耳后有一颗痣,你大可以翻阅前朝旧籍和记录,看看清嘉公主的特征。“
“是我杀了他们江家所有人,你的宋大哥当时不过是个一岁孩童,若不是我的一念之差,他也早就成了我刀下亡魂。“
“清嘉,你要知道,叔父让你去做这枚复国的棋子,一生被复国的使命所连累,倒不如让江家那孩子——“
“够了!“江玉涿捂住自己的耳朵,连连退后,看着撕下易容伪装后近乎陌生的宋临川,“你就不怕王爷的暗卫将这些话禀报给他!“
宋临川倒是毫不在意地坐下,兀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荒雪楼的那些暗卫,使些小手段便能支开了。“
“清嘉,你好生想想,为何这些年我会掏心掏肺地对你好,反而对宋寒这般严厉残酷。若他才是那个亡国皇子——我怎会将闻人夏这种剧毒下在他身上?“
“今夜他既为了那妖女肯狠得下心来叫你离开,说明他心中对你并无半分男女之情,你还不明白吗?你就听叔父的,索性先离开一阵子。“
“给他一点甜头,反正他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大业将成之时,你就是我们陆家皇朝第一个帝姬,你还怕得不到他?“
江玉涿那夜虽歇斯底里地把宋临川赶出了小逸楼,但她也对当年之事起了疑心。
这些天来,她查阅了前朝所有的相关文献,秘密拜访了前朝那些幸存的宫人宦臣,得到了所有人的验证后——
她终于确定,她就是那位史书中记载本该死于大火中,出生不足三个月的清嘉公主。
江玉涿也了解到,当年的逍遥王陆瑾年对她的母妃曾有过爱慕之举。
宋寒这些年来,都是在替她负罪前行。
他不过是一颗从头到尾,从始至终都被利用得不清不楚的棋子。
江玉涿虽然对宋临川的行为举止恶心到了极致,却也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接下来的路。
她不该这般寄人篱下屈膝鞠躬的,她亦是前朝的掌上明珠,是丝毫不输苏苓笙的一国公主。
她一味的忍让和那些心酸至极的大度体贴,换来的不过是宋寒一句“辛苦你了“。
虽然苏苓笙没有错,宋寒也没有错,她自己也没有错,但她的不甘自那日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便日渐积累。
江山和宋寒,她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