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天色变得阴沉,远处有大片大片的乌云飘来,遮挡在安昭寺上空,白昼忽然就变得像黄昏一般。偶尔从山的那边传来闷沉的雷声,这是下雨的前兆。
不少人站在屋门或者窗台,都兴奋地望着乌云密布的天,仿佛从来没见过下雨。
伸长了脖子仰着头,也不嫌酸痛,一边还感叹祭天祈雨起了作用,老天爷听到了百姓的心声,佛祖感受到了他们的诚意,所以大发慈悲,降下甘霖。
小凌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里面装的是平阳长公主做的红豆糕。
慕容瑾这几日没空去拜访,便让小凌送了些慕容瑾特制的安神香过去赔罪。
平阳长公主惊喜地收下,连夸慕容瑾有心了。然后把想让丫鬟把刚做好的红豆糕装起来,让小凌带给萧衍和慕容瑾尝尝。
小凌一边从食盒里拿出红豆糕,一边不忘感叹:
“一定是上天怜悯,佛祖显灵了!”
小七见状上前帮忙收拾食盒,笑呵呵地应道:
“可不是吗?谢天谢地,钦天监的大人们真是料事如神!”
萧衍在书案上批折子,慕容瑾在一旁抄着佛经,此时听到两个丫鬟的对话,笔下一顿,墨水滴落,很快便晕开来,模糊了旁边的字。
然而慕容瑾却不在意,而是抬头问在桌子旁忙活的两人:
“你说什么?”
小凌和小七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一同看向慕容瑾。
见慕容瑾保持执着毛笔的动作,神情带着惊诧,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
小凌和小七不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说错了,让慕容瑾不高兴了还是怎么了,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小凌跟了慕容瑾多年,也从未见过慕容瑾这副模样,像是震惊,又像是发怔,她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喊了一声:“王妃?”
慕容瑾闻言反应过来,低头看着抄了半页的佛经被墨水晕染了好几行,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说了句“无事”。
然后径自把那半页佛经拿开,打算重新抄一页。
小凌和小七又对视了一眼,王妃何曾这样,怎么可能无事呢?
但她们不敢说,只得怀着心事继续手上的动作。
饶是专心批折子的萧衍,也察觉到异样,放下手中的折子,皱着眉头问已经开始重新抄佛经的慕容瑾:“怎么了?”
慕容瑾闻言抬头,把手中的笔搁下,勾了勾嘴角对萧衍说:
“只是没想到抄佛经祈福灵验了,有些惊讶。想着等雨小了些,把今日抄的佛经供到佛前,也许个愿。”
雨下了已经将近半个时辰了,慕容瑾“惊讶”得似乎有些慢,萧衍也知道,慕容瑾从不信神佛,更不可能因此而想要去佛前许愿。
慕容瑾有事瞒着他。
这是萧衍的第一反应。
慕容瑾与其他女子不同,他在很早之前便知道。
不仅仅是慕容瑾聪慧过人,还有她那高超的医术,异于常人的观察力,有时候看得比他还要长远的目光,都不是一个御医世家嫡女会有的。
而且还是个被苛待了十六年的嫡女!
但是萧衍从未主动问起是谁教她医术,飞针师承何处,如何懂得军事战术,精通兵器,通晓天文......
因为他知道,若是慕容瑾不肯说,他问了得到的答复,也不一定是事实。
即便如此,他也爱着这个女子,无论她是谁,她过去是怎样的,做过什么事情,萧衍都很清楚,无论世事如何,他还是会像现在一样,深爱着慕容瑾。
所以他在等,等慕容瑾告诉他,没有保留地,一一跟他说。
萧衍以为,那一天不会太远,但最近,他总觉得慕容瑾似乎像瞒着他更多事情,不是她的过去与身份,而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而且,若是慕容瑾下定决心要隐瞒他,绝不可能被他看出破绽,可是刚刚那句话,却漏洞百出。
是慕容瑾故意让他有所察觉,还是她要隐瞒的事情,超乎她的意料,以至于她来不及掩饰呢?
思及此,萧衍眉头便皱得更紧。他注意到慕容瑾刚刚说的是“雨小了”而不是“雨停了”,她为何一定要去佛殿?
萧衍起身走到慕容瑾跟前,执起她的柔荑,放在手心揉了揉,轻声道:
“若王妃想祈福,改日我陪你来一趟便是,这场雨虽大,但热气还没散,免得染了暑气。”
慕容瑾微怔,意识到萧衍看出些什么来了,秀眉微蹙,一双桃花眸对上萧衍的星眸,深沉而明亮。
不一会儿,她便笑着捏了捏萧衍的手心,“那今日抄的佛经岂不浪费了?”
说着便从萧衍手中抽出手来,重新拿起毛笔继续抄着佛经,语气与平时无异:
“没事,我等热气散了再去。”
萧衍看着自己空空如也,连同的温度也被带走的手心,心中生出一丝异样。
酉时三刻,雨势小了许多,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溅起水珠。
小凌撑着伞遮着慕容瑾来到佛殿,在门口便遇到清远大师的关门弟子——无忧,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
无忧先是行了佛礼念了佛号,然后看到小七手上的佛经,对着慕容瑾说:
“王妃冒雨来供佛经,可谓诚心!”
慕容瑾见他年纪轻轻,却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不由想起慕容珉来,上次收到他捎来的信,是一个月之前吗?
虽然琉璃阁会时刻汇报慕容珉的行踪,虽然严格上来讲,慕容珉与她无亲无故,不过想起他少年时无忧无虑的模样,终究还是放不下。
意识到想远了,慕容瑾回过神来,看着佛殿内敲木鱼念经的清远大师的背影说:
“本王妃不是来拜佛的,我是来找清远大师的。”
无忧闻言便领着慕容瑾进了佛殿,然后又跟清远大师说了一声,随后上前接过清远大师手中的木槌,替清远大师继续敲木鱼。
清远大师见到慕容瑾没有丝毫诧异,而是淡淡地笑着开口:
“阿弥陀佛,王妃有话不妨直说,若是贫僧知道的事物,必定为王妃解答一二。”
慕容瑾抬头望着那高至屋顶的佛像,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一双桃花眸坚定地看着清远大师,沉声开口:
“那本王妃就直言不讳了,清远大师与林希,是旧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