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宁辰偏头打了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有些莫名其妙,这天气愈来愈炎热,他怎么会打喷嚏?
殊不知是与他这北宁主营帐遥遥相对的大萧主营帐里正在议论他。
守在一边的将士见状手忙脚乱地拿来披风,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日头高悬,营帐里也凉快不到哪去,于是举着披风不知如何是好。
宁辰见状摆了摆手让他退下,营帐里便只剩他一人。
刚刚慕容瑾带着近万大萧将士与容祈会合的场面他也目睹了,看着那熟悉的紫色身影,内心五味陈杂。
虽然在第一时间派出将士前去营地联络青衫,但他心里总有着某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总觉得,在他与青衫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将领进来禀告:
“辰亲王,有营地将士求见。”
宁辰闻言微征,随后点头示意让那将士进来。
慕容瑾前脚刚到,这将士后脚也到了,想必是担心被大萧军发现,所以一直不敢加快脚程,而是跟在大萧军队伍后面,直到安全抵达之后,才敢露脸。
宁辰看着眼前脸色惨白,双眼深陷,眼下青色十分扎眼的将士,听着青衫让他带来的口信,不由皱起眉头问:
“八百将士牺牲,受伤人数呢?”
慕容瑾带去的将士足有一万,是北宁营地将士的五倍,损失惨重的结果他早有预料。
如今听到死亡人数尚且没有一半,他倒有些诧异,是慕容瑾手下留情?还是青衫用了什么手段?
无论哪种,能减少将士伤亡,总归不会是坏事,虽然他并不想再欠慕容瑾人情。
将士听到宁辰的提问,身形不由一震,没有血色的嘴唇张张合合,好一会儿才发出沙哑的声音:
“没有。”
宁辰闻言怔了一下,重复问道:“没有?”
语气带着明显怀疑,双眼如针芒般看着浑身发抖的将士,眉头拧成一团。
只见那将士腮帮子紧绷,可见是咬紧了牙关想要克制他止不住地发抖的身子,脸色灰白眼神却十分惊恐,仿佛看到了某种让他畏惧不已的东西。
宁辰和通报的将领察觉到他的不妥,对视了一眼,那将领欲要上前询问查看一二,将士却突然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个字:
“是!”
将领闻声顿了脚步,投去目光询问宁辰,只见宁辰眉头的褶皱都可以夹死苍蝇了,可他沉默片刻后却开口:
“回去告诉青衫,暂且不要轻举妄动。”
那将士紧绷的神情有了裂痕,恍若松了口气,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也松开来,纸甲上还沾染着殷红的血迹,神情却如释重负道:
“是!”
宁辰点头,将领便示意他退下。
两人看着他脚步虚浮,双眼无神的模样,想到他们以卵击石般地经历那么多天,精疲力尽也是情有可原,便把视线从他身上收了回来。
营帐里顿时恢复安静。
宁辰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地分布图,身旁的将领也不敢出声,默默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少年。
外人道北宁辰亲王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只要他看谁不顺眼,谁就会倒霉。
原本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他接到王命,说要跟随骁勇大将军南下出征大萧,他当即告老还乡的心都有了。
可是,当他和这个传闻火爆脾气的辰亲王共事后,他发现宁辰确实暴戾得很,但却不是纨绔。
他并不好战,也能听得下他们的建议,看似大手大脚,实则心有丘壑。
可无奈,对手太过强大,且不说对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但是数量上,他们就很难取胜。
可他不仅不怯战,一开始甚至以三万精兵收复了八座城池,着实令人刮目想看。
而如今,仿佛已经到了极限,若执意前行,必会前功尽弃。
所以身处此时此地的他,到了面临抉择的时候了。
是进,与大萧军拼个你死我活,
还是退,
别说宁辰,就连久经沙场的
思及此,将领便不由抬眸看着跟前的宁辰,虽他然贵为北宁王子,封号亲王,却也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年仅十八岁,若放在寻常贵胄人家,还依旧在家族的庇佑下,当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贵公子。
哪里上得了战场,率领得了三万大军?
宁辰有今日之坚毅,想必从小被送去大萧当质子的缘故。
有今日之大志,想必是因为他母妃的死以及回北宁后受到宁奕打压。
所以才会咬紧牙关,磕个头破血流也要争一口气,也不能让别人瞧不起。
只是他好不容易当了亲王,却还要带兵打仗,去争那关系到后半生的生死存亡王位。
寻常人家争家产尚且凶残,王族恐更甚。
将领这些日子跟着宁辰,愈发觉得这个少年原本应是单纯侠义,却硬生生地要把自己变得老谋深算,这身在王族,亦实在悲哀!
想到这,将领觉得这营帐里的气息,似乎因为自己内心的压抑而凝滞,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于是他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辰亲王,为何不让余下的一千多名将士与我们会合?”
宁辰闻言撑开了垂着的眼皮,瞥了那将领一眼。
只一眼,那将领便觉得寒从脚起,那双眸散发的戾气使他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垂首告罪:
“末将多嘴了!”
宁辰见他这番诚惶诚恐,觉得自己刚刚似乎有些严肃过了,于是收回视线,淡淡道:
“本王自有打算!”
将领听到宁辰有所缓和的语气,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了宁辰一眼,还是一副不耐烦,双眸透着戾气的模样,不过那锋利的气息敛了许多。
震惊之余连忙应道:
“是!若辰亲王没有其他事情吩咐,末将便告退了!”
将领走到门前,便有一将士匆忙地跑了过来,将领还未来得及制止,那将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神色慌张喊道:
“辰亲王!”
宁辰见状皱了皱眉,似乎对将士毛躁的行为很是不满,沉声问:
“怎么了?”
将士触及到宁辰那带着不耐的视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垂首说正事:
“那送军报的将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