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七月的最后一天,按照原计划,是皇帝打道回宫的日子。
原是为祈雨而来,雨是求到了,可同时到来的,还有“荧惑守心”。
萧鸾与林希借周波之手,让钦天监跟皇帝提议举行祭天祈雨仪式,当然,预测在七月二十二至七月二十九这七日中会落雨的,是林希而不是钦天监。
然而,皇帝与世人只会把这功劳,归功于钦天监。
接着,钦天监观测到“荧惑守心”这一主灾难、战争的天象,有了成功求到雨在前头,皇帝必然不疑有他,相信周波。
不得不说,萧鸾与林希,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林希。林希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就是想置慕容瑾于死地......
为什么呢?
此时,外面的动静打断了慕容瑾的思绪,应该是皇帝带着众人下山了。
慕容瑾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看着有些简陋的屋子,抿了一口,眼神如晦。
一炷香后,有人敲门,唤了声“燕王妃”,是蒋睿。
皇帝都离开了,蒋睿却还在安昭寺......
慕容瑾轻轻地叹了口气,他与萧衍情同手足,想必还是放心不下,跟皇帝求的吧。
估计容祈也求了,不过皇帝此时,不可能把他们两个都在萧衍身边,所以此时,跟在圣驾后面的容祈,脸色应该不会好看。
于是她应了一声,蒋睿便推门而入。
蒋睿礼数周到地冲慕容瑾行礼,随后开口:
“委屈燕王妃了,皇上说,这三日,您白天可以到东院照料燕王殿下。”
慕容瑾不是因罪而囚,却一个丫鬟都不让跟着,让一个人在这小屋子里,蒋睿有些替她抱不平。
再触及到她身上依旧是昨日穿的那身杏花华服,发髻有几处发丝散落,若是让萧衍瞧见了,不知要心疼成什么样!
然而慕容瑾却毫不在意:
“好,谢谢蒋大统领!”
她看着蒋睿难看的脸色,猜到他心中所想,却不动声色。
皇帝虽然走了,但留下来的禁卫不止蒋睿一个,谁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皇帝的人,多少是萧鸾的人,还有多少,是那藏在暗处的人。
蒋睿见她敛了笑容,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开了口。
“是凉妃娘娘说的情。”
慕容瑾微征,确实,以蒋睿的口才,是不可能劝动皇帝放松了对她的看管。
而容祈有这能力,却不敢轻易求情,免得适得其反。
唯有看起来与萧衍和慕容瑾没有任何瓜葛的凉妃,说的话不会引起那深不可测的皇帝的猜疑。
这凉妃,是在回报吗?
慕容瑾笑了笑,却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话锋一转:
“那我现在可以去看王爷了?”
蒋睿听到凉妃替慕容瑾说话的时候惊诧不已,但慕容瑾听到却无动于衷,他倒不知道,凉妃什么时候,和慕容瑾有交情了?
但此时,他没有把疑问说出口,而是侧了身,“请!”
两人便一前一后,往东院走去。
萧衍昨日余毒发作,服下解药后被皇帝人强制带回了院子。
莫东虽然事先得到了慕容瑾的吩咐,但看到一脸苍白,嘴角还血迹的萧衍被人送了回来,他还是受到了惊吓。
萧衍一回到东院便发起热来,可能是气血虚弱,也可能是受到了冲击,他就没有清醒过。
子夜,慕容瑾蒋睿的掩护下来到东院,替他施了针,又守了前半夜,直到后半夜才回去,但萧衍的烧还是没退。
此时她踏入院子,便碰到端着盆水从屋里出来的小凌,小凌一见到慕容瑾,未语泪先流。
慕容瑾有些无奈,进了屋坐下,小凌又哭了好一会儿,“王妃......”
她知道小凌是担心自己,看她哭成个泪人儿,于心不忍,“行了,你也十七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哭起来没完没了啦?”
小凌闻言瘪了瘪嘴,用手背抹了一下眼泪,眼神坚定地看着慕容瑾:
“您就让小凌服侍左右吧!”
她一想到慕容瑾一个人待在小屋子里无人照料,就不由替慕容瑾委屈难过。
慕容瑾笑了笑,“说好听点我是被禁足安昭寺,其实就是软禁,哪里由我说了算的?”
“荧惑守心”天象皇帝并没有让人缄口不言,但是如何破解,虽然已经决定让慕容瑾背这个锅,但却没有公布天下。
所以除了当时在场的人,外界无人知道,慕容瑾为何无端被软禁,小凌等人,自然也不知。
小凌当然知道这个理,可是皇帝都下令让慕容瑾白日可以自由走动了,而且看官的人还是蒋睿,就不能网开一面吗?
她还是不甘心,“可您一个人待在西院,别说我了,王爷知道了肯定心疼!”
慕容瑾闻言,笑容柔和几分,拍了拍她的肩膀,问起了萧衍:
“王爷呢?醒了吗?”
说起萧衍,小凌把眉头皱得更深了,“还没,还在烧!”
她刚刚采取换了敷在萧衍额上的布,额头还是烫手。
慕容瑾秀眉微蹙,起身王里屋走去,“我去看看!”
进了里屋,慕容瑾便看到了躺在床榻上的萧衍,脸色苍白,双眼睛闭,眉间皱了起来,薄唇紧紧抿着,看起来睡得并不踏实。
小凌在一旁拧干了布巾,递给了慕容瑾。
慕容瑾熟稔地把萧衍额头的布巾换了新的,随后又替他擦了擦鬓角沁出的汗珠。
而昏迷中的萧衍,本被梦魇住。
梦里,他愈是挥剑斩杀,那行踪不定的黑影就愈多,渐渐地,他开始力不从心,脚上手上都被黑影束缚,试图将他往下拉扯。
而湮没他的黑影,转眼间已经没过了他的胸膛,他能感受到,自己在不断地往下坠落,坠落......
就他以为,他会坠下到那地狱的十八层时,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味,而那些缠着他的妖魔鬼怪,竟然惧怕那飘进梦里的带着药香的青烟,蓦地四下逃窜,不见了踪影。
无意识地,他那眉间的褶皱,在慕容瑾手指的按揉下,渐渐舒展开来。
见萧衍睡得安稳了些,慕容瑾又替他号了脉,施了针。
慕容瑾收回最后一个银针,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了。
她接过小凌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而这时,莫东进来禀告:
“王妃,清远大师来探望王爷!”
慕容瑾闻言让莫东让清远大师稍等片刻,随后小凌打了盆热水来,她简单地洗漱一番,小凌替她重新梳了发髻,又换了身衣裳,然后才让莫东请清远大师进来。
清远大师带着小沙弥无忧进了屋,双手合十于胸前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燕王妃辛苦了!”
慕容瑾请清远大师落座,随后又亲自替他倒了杯茶:
“昨日之事我都听蒋大统领说了,多谢清远大师出言相助!”
慕容瑾指的是,她还没擅闯打扰皇帝和众人商议之前,清远大师说的那句让萧鸾曲解的话。
清远大师微征,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淡然的神情,“贫僧只是实话实说。”
慕容瑾闻言笑了笑,执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嘴角上扬着,但是笑意并未达眼底。
她就用那双清冷的眸子看着清远大师,坚定地说:
“不,清远大师只是挑了想说的说。”
清远大师被慕容瑾拆穿,不恼也不发作,而是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燕王殿下病情如何?”
慕容瑾闻言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还在昏迷中的萧鸾,淡淡道:
“烧退了就没事了。”
清远大师念了句佛号,随后收回视线,看着跟前的热茶,不缓不急地开口:
“燕王妃执意留下来,想必是有疑惑要解,不知贫僧可帮得上忙?”
慕容瑾亦收回视线,挑了挑眉道:
“清远大师亲自为本王妃解疑,本王妃当然欢迎。”
清远大师没有再言,露出了个颇有深意的笑容。
慕容瑾却敛了笑意,用清冷的声音问道:
“本王妃若是想了解清远大师的尊师——云寂大师的生平,可否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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