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历军在三月初彻底退兵,只留部分驻军镇守边关。
这对于二十多年来日夜提心吊胆的陲城镇百姓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而那场毫无征兆,来势凶猛的鼠疫为何侵袭北雁镇,已无从考究。
被疫情肆虐后的城镇不比激烈厮杀过后的战场好到哪去,将近一半的人死于鼠疫,失去主子的田产铺子大部分遭到打砸抢烧,大街小巷一眼望去,萧瑟破败不堪。
劫后重生的乡亲们如今想起第一次听到“鼠疫”二字的情形,犹如天塌了一般黑暗,心有余悸。
捡回了一条命的人不仅要承受丧失亲友之痛,还要空手重拾荒废的生计,心力交瘁。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大约便是这些被鼠疫扫荡过后的城镇这般。
因此,云城郡守郑钧将此事上报朝廷,请求朝廷支援。
新上任丞相林丰提议,让尚在云城养伤的萧衍担任疫情过后各城镇重建的事务。
慕容瑾听到莫南带来的消息时并不觉得惊讶,林丰是萧鸾的人,凌希若是不想让萧衍回京都,有的是办法。
莫南见慕容瑾风平浪静,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情况一般,心中的担忧也淡了几分。
而此时,小七来报,紫苏求见。
莫南那冷漠的容颜有了裂痕,当即便请示告辞。
走到门口,正好遇到一身穿着淡紫色对襟襦裙,化着精致妆容的紫苏,莫南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触及到紫苏眼里的戏谑时,她更是不屑地加快脚步离去。
紫苏见她似是蓄着愤懑一样的脚步,勾了勾嘴角进了屋,行完礼便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递到慕容瑾跟前:
“王妃,阁主给您的信!”
慕容瑾有些诧异,卿夜离送信的方式一直在变,但也有规律,有时候慕容瑾看送信人,就差不多能猜到信上的内容的重要性。
这次他让紫苏亲自来送信,说明这封信里面有机密信息,她伸手将信笺接了过来,却没有立刻打开。
紫苏见状不疑有他,继而开口,“听说瑞王前两日娶了两江总督的嫡女做侧妃。”
慕容瑾闻言垂眸,低声似是呢喃,“两江总督。”
自敌军侵犯后,皇帝便对临海一带的兵力薄弱耿耿于怀,这两年都在增加两江大营的兵力以及培养水军。
萧鸾突然拉拢两江总督,无非是看上了他手上的兵力,他要兵力作什么?
思及此,慕容瑾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她皱了皱眉问紫苏:
“最近出入东宫都有哪些人?”
紫苏如实回答:
“与往常差不多,大部分都是瑞王党,还有想要加入瑞王党的。”
萧衍如今重伤在云城,这次与大历一战他处理得很好,朝中上下都在称赞,但皇帝却对此事只字不提。
反而对萧懿刚出世的孩子诸多赏赐,有时身子不适还让萧鸾主持早朝,如此明显的偏爱,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因此朝野上下皆在猜测,萧衍一定是得罪了皇帝,要不就是功高震主,为上所忌,所以皇帝才冷着他。
让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犹豫要站在哪个阵营的人一下做出了决定——支持萧鸾。
紫苏说到这,眼中忍不住露出了嘲讽,自私自利,见风使舵,上梁不正下梁歪!
虽然不屑,但她还是继续说:
“那些人大部分无关紧要,不过,有琉璃阁的线人在东宫书房门口,看到欧阳锋。”
慕容瑾闻言挑眉,重复一边,“北大营左都尉欧阳锋?”
紫苏点头肯定了慕容瑾的话。
一旁的小七听到这有些愤怒,忍不住开口:
“容世子尚未回京,如今北大营皆由欧阳锋说了算,他这是想将北大营握在手中么?”
欧阳锋是已逝金吾大将军欧阳明的独子,比其他父亲英勇无畏的一生,他可谓是平平无奇,四十出头也只做到了三品都尉。
原以为前北大营定国将军卸甲归田,这将军之位非他莫属,谁知半路杀出个容祈,直接空降坐上了那个位置。
要知道失去了这个机会,他大概也就止步于都尉了,被容祈横插一脚,他能咽的下这口气么?
如今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抱萧鸾的大腿,无非就想趁容祈不在北大营,将整个北大营都握在自己手上么?
不过,欧阳锋若是有这个心机,还至于做了十几年的都尉?想必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提点”——竟萧鸾如今紧锣密鼓地招兵买马,正是需要军中实力的时候。
慕容瑾秀眉紧蹙,这不符合凌希谨慎的处事风格,除非出了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加快计划。
是什么?
除了知道萧衍的身世外,一定还有别的因素让他将计划提前!
“凌希那边呢?”慕容瑾问。
紫苏想了想回道:
“暂时没有异常。自从王妃将秋菊和冬梅送回去后,冬梅大闹了一场被禁足后,就没有什么动静。”
那日秋菊和冬梅被莫名其妙遣出府,哭着喊着要找慕容瑾讨个税法,慕容瑾当然没有理会。
慕容瑾闻言不语,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小七却好奇得恨,连忙追问:
“紫苏姐姐可查出秋菊和冬梅的真实身份了?”
紫苏见慕容瑾也看向她,有些惭愧地开口:
“自凌希从西北回来后,那座的小院落的戒备又提高了许多,无法轻易接近,接近了也待不了一刻。”
慕容瑾挑眉,从西北回来后?
随即扯出一丝冷笑,他大概是担心其他监视他的人得知萧衍的身份,所以更加小心警惕,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紫苏像是想到什么,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不过我在秘密调查前朝余......残部的情况时,发现当年大凌皇帝有一对孪生弟弟,当初凌帝带着凌后与他们妻儿一起逃亡的。其中一位王爷在逃亡中走散了,听说他逃去了南疆,隐姓埋名苟活了几年,但最后还是没能逃过皇上的追杀。”
听到这,慕容瑾抬起眼眸,惊讶一闪而过,随后是清冷而犀利,她微微眯缝了眼睛,轻启红唇:
“在逃亡到南疆那几年中,那位王爷的妃子生了一对孪生姐妹。”
紫苏没想到慕容瑾这都猜到了,于是点了点头,“听说是这样的。”
慕容瑾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叫什么?”
紫苏答:“凌星和凌月。”
“星月交辉。”慕容瑾低语,垂首看着黄褐色的茶汤。
接着便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揭过了那个话题,转而问道:
“皇上的病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