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英雄协会与玛尔塔利亚两边都抽不开身,尼古拉斯没有在领域空间里多做停留,在解答了苏文的疑惑后,没过多久便告辞离去。
苏文望着它化光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就在不久前,让1号取出那几本早已准备好的书籍时,苏文其实有过几秒钟的犹豫。因为他知道,作为一名曾经草菅人命的亡灵魔导师、大型超凡者派系的最高层领导者、以及在阵营九宫格测试中被评判为“守序邪恶”的对象,尼古拉斯能够在短时间内凭借自身觉悟龙场悟道,对“主上”隐晦表达出来的理论心悦诚服并誓死追随的概率,其实是无限接近于零的。
也就是说,它表现出对主上崇高理想的向往与狂热,几乎可以肯定其实是对于“主上”身份的爱屋及乌罢了。
这不能说是绝对的虚伪和谎言,但终究只是因为有了“主上的仆从”这一身份的前提,尼古拉斯才会如此积极去信奉它。
对此苏文始终保持着高度警醒。
但既然尼古拉斯表现出了如此高度积极的态度,苏文这边若是不代表“主上”做出些回应,又确实不太合适。稍加权衡之后,他还是决定从一个多月前那次准备的书籍中拿出几本,交给尼古拉斯,看看他接下来会有怎样进一步的反馈。
苏文相信,有一必有二。尼古拉斯虽然和唐纳德在一起时甚至显得有些木讷老实,但作为一位一百多岁的强者,他只是从不把心机写在脸上;只有当苏文回头看时才会发现,无论是对玛尔塔利亚、还是英雄协会的布局,其实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现在,他成为了亡灵,同时也是主上的仆从,自然也不可能甘于碌碌无为,在从塞卡兰达之行了解到“主上”这一存在有多么神秘且强大后,它急切需要得到主上的赏识与信任。
为此,它必会做出巨大努力。
苏文决定利用这一点,看看这位曾经的亡灵法师,在成为了红色主义【注:防和谐,下同,理解意思就行的信仰者后,会带领着玛尔塔利亚走向怎样的未来。于是,他做出了完全没有在计划之内的决定,把那几本经过自己与1号精心翻译、校对、编译成大陆通用语的书籍,提前交给了尼古拉斯,并希望它们能够成为一支助推剂。
至于最终会如何开花结果,苏文姑且期待着,并不打算手把手进行干涉。
因为他清楚知道,在“红色主义”这方面而言,自己只不过是个半吊子而已。同时他也明白,“主上”之所以令尼古拉斯感到敬畏,除了绝对强大的“实力”之外,更因为其绝对的神秘性,而自己作为设定中的“主上”代言人,绝对不要主动打破这种神秘。因此在代表主上做事时,尽量要少做、慎做为妙。
那么,就让尼古拉斯发挥它的主观能动性吧!
而至于有关这些书籍,苏文原本的计划?
其实这属于当初“狐假虎威”计划中的一部分,苏文在以系统为蓝图,凭空捏造出了一个“主上”形象的同时,自然也考虑到了要以理论为指导思想对其形象进行丰满的必要性。而既然系统的利益导向是对一切智慧生命施以平等的援助,那么具体应该选择怎样的理论,简直就是个顺水推舟的问题。
说到底,终究是系统的特性让苏文选择了“红色”,而至于苏文本人嘛……虽然他在地球上的记忆表明他出生在桦夏这一红色国度,但作为社会底层的一般公民,对意识形态的了解,实际上也只停留在学校生涯的思想政治课上,充其量也就是前段时间针对1号“翻译成果”进行简单校对的时候,又多学习了一些皮毛。
……没错,这几本历史上红色主义著作的翻译工作,实际上全都是1号的AI芯片完成的,苏文所做的贡献其实也就只是进行了核对,确保能够做到基本信雅达而已。好在1号的智能虽然还没有彻底脱离人工智障的范畴,但其翻译水平也早已超越了21世纪初的机翻水平,苏文几乎没做出什么有效改动。当然,这其实也主要是苏文本身水平有限、无法造就出具有创造力的“神翻译”的原因,从侧面表现出了他并无很扎实的基本功。
苏文对此倒是不耻于承认,况且他如今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己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力求做到最好,因为这世上总有人能比自己做得更好,而且恐怕数量还不少。自己真正需要做的事情,更应该是让这些人成为自己的前进的助力才对。
也正是出于这一层考虑,“1号沙箱”诞生了。
大约一个多月前,苏文在针对莱因哈特皇子的处置问题上,并没有进行太多思考,就做出了决定。莱因哈特皇子作为整场交易事件的主角,又目睹了“瓦伦丁大魔导师”真面目,放他在外界的圣彼得学院,可能引起太多变数。因此,无论是苏文也好,还是北部帝国的决策层也好,都希望他能够乖乖被收容起来,最好在形势好转之前永远待在瓦伦丁领域空间这种绝对隐秘的地方。而既然放着也是放着,于是苏文便做出了决定,打算试图把这个看起来格外“聪明”的皇子,从思想层面改造成“主上”的形状。
但落实到具体上,问题就出现了,毕竟总不可能给他手把手上课吧?再加上这种出生在封建王室的皇子,自幼被灌输的理论与“红色主义”大相径庭,若是如同萨摩·瑞恩那种出身贫寒、有着悲惨命运的也就算了,对格外聪明的莱因哈特皇子玩这一手,最大的可能反而是自取其辱。毕竟再怎么说,红色主义的土壤,也不太可能出现在封建王室这边啊……
而就在这时,苏文心生一计。
既然你估计当不了主角,那就干脆当个反派吧。
接下来,苏文就从北部帝国要了120个人,他们来自各行各业,与这名莱因哈特皇子一起,组成了最初的“1号沙箱”。
除了借助世界树之种的力量,领域空间的底层规则被改写:无论遭遇怎样的处境,沙箱里的任何人都不会死亡,并且很快恢复如初之外,苏文几乎没有对沙箱进行任何干涉,也没有做出任何引导,而是静观自然发展。
结果竟然与他和希格露恩推演得几乎一模一样:这120人中不出意外以几名超凡者和莱因哈特皇子为尊,组成了一个等级明确的小社会,并且同样“不出意料”混入了来自南部帝国势力的刺客并刺杀失败。
紧接着,莱因哈特皇子在发现了自己并非天选之子,而是身边的每个人都有着不死之身后,第一反应果然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在这一刻,他猛然意识到,在这种逆天的“被动技能”面前,自己身为超凡者的实力威慑,变得根本不值一提。
本来作为整个“小世界”里的最强者,莱因哈特只需要拉拢魔法师约尔根·尼科利奇、女炼金师琳娜、骑士队长肯德拉这三人,就序能够保证绝对稳固的秩序与统治;而一旦所有人都不死不灭的消息被传开,那么问题就大条了。在一个人人不死的世界里,真的会有人心甘情愿受到统治,承认别人比自己更高一等吗?
这个问题,只是稍微想想,莱因哈特就不寒而栗。
身为身份尊贵的皇子,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泯然众人,但他同时也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即便是一百多人的小世界里,也会发生太多意外,而一旦有人因为各种原因受伤,就会很容易发现这里的特殊规则。
正因如此,在采用“公民大会”方式决定流放了那个名叫凯尔森·亚顿的刺客之后,莱因哈特第一时间召集了所有希望镇的统治阶层,召开了绝对秘密的会议。他将这个秘密对这些人公开,并在对方的惊愕中发出了郑重警告:如果不想让整个希望镇彻底乱套,那么必须要保守秘密,并且找到合适的理由将其掩盖。
和莱因哈特皇子一样,“希望镇”的统治阶层们都不是傻子,知道这个秘密被公开之后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因此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达成了一致。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莱因哈特皇子话术的功劳,他三言两语就让这些人相信,那位瓦伦丁把他们丢在这里不管不问的目的,就是为了用这种方式考验他的意志力与领导力,并且允诺等日后东山再起时,眼前这群人便是他最忠诚的部下,绝对不会亏待他们。
这一手拉拢人心让在场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纷纷向这位皇子表达忠诚。随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维系稳定”的办法,那便是堵不如疏,一方面向希望镇的居民们透露出这个领域空间的神奇之处,另一方面隐瞒掉最关键的“不死之身”。毕竟在一个百来人的小社会里,死亡并不是一件容易发生的事情,而饿过头与意外受伤倒是很常见;只要解决了常见的问题,那么剩下的,就只有较为可控的不常见问题了。
但真正的麻烦在于,如果不常见的问题真的发生了,该怎么办?比如有倒霉蛋真碰上了微乎其微的概率,从楼顶摔下来摔死、游泳淹死、吃饭噎死,甚至平地摔一头蘸死,却发现本该挂掉的自己居然完全没事,又该怎么解决呢?
问题的重点并不在于如何发现这种事,因为在以莱茵哈特为首的超凡者手段下,只要提前做出充足准备,很容易就能够监测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并在消息扩散之前堵住源头。真正的重点在于,该怎么处置这个发现了自己拥有“不死之身”的人?很显然,这样的人和那个该死的刺客不一样,他们本身没有罪行,但要是把他们放回了希望镇居民中间,搞不好第二天不死之身的消息就会人尽皆知,以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犹豫许久之后,莱因哈特与希望镇的统治者们,最终还是以“维护稳定”的名义,共同做出了一个艰难决定。
让他们和那名刺客一样,消失在希望镇里。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所有的超凡者们才会齐心协力,制造出了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结界。这个结界很大,足足有几百米的直径,因为在设计之初,它就不是为了仅仅装下那个名为凯尔森·亚顿的刺客,而是考虑到了“后来者”。
而只要定期为结界补充元素能量,那么即便有着不死之身,作为毫无元素能力的普通人,也根本无法从里面走出来。
结界很快就建立了,而那个名为凯尔森·亚顿的刺客,也被扔到其中自生自灭。流放他的人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食物,因为他们知道,反正在这个小世界里,就算什么不吃也根本饿不死,而饥饿感正好能作为对其刺杀皇子的惩罚。
而当几天时间过去,苏文发现这家伙因为无法忍受无穷无尽的饥饿折磨,居然开始用尖锐的石头砍下自己的肢体果腹后,一方面感叹这家伙是个狠人,而另一方面,他也终于初步敲定了“主角”的人选。
于是,几本被放在匣子里的书,成为了苏文对1号沙箱的首次干涉……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苏文并不着急,他有得是时间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