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霎时一静。
江氏垂眸，看了楼老三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老三，晚了……”
她声音哀痛，眼里翻滚着各种情绪，缓慢而坚定的摇头，“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再相信你。”
一想到，她跟孩子被欺负、被殴打、被谩骂，他永远站在他爹娘那边，她就心疼的要炸裂。
她缓缓闭上眼，别开头，任由眼泪从眼角滑落。
“老三，我们……算了吧。”
乔大嫂心里一咯噔，给乔郎中使了个眼色。
乔郎中蹲下给楼老三看病，她三两步走到床边坐下，握住江氏的手，微微叹息一声，“都是当娘的，嫂子知道你心疼孩子，不忍他们再在楼家受气，但……有两句话，嫂子还是想说给你听听。”
江氏抬眸，挤出一个笑，“嫂子如果是想劝我顾及名声或是别人的眼光，那大可不必了……”
为了孩子，她能忍受楼家人的欺辱与他的慢待；
自然也能，顶着旁人异样的目光，为她的孩子挣一条阳光大道！
乔大嫂微愣，摇了摇头，“不是，我若是劝你这个，昨儿个就说了，是四郎……他好不容易进学，明年就能参加考试了，你想，他如果有一对和离的父母，同窗问起他怎么回话？日后为官，旁人若拿这个诟病他，他如何自处？”
江氏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张张嘴，声音有些沙哑慌乱，“会影响四郎？”
乔大嫂叹口气，直接了当，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不是影响，是会累及他念书考状元，甚至……会耽误他娶妻生子。”
江氏眼中的慌乱更甚。
“天启素来以仁孝治天下，上行下效，你想一想，如果四郎中了举人，去京城参加殿试，有大人物问及他的父母，他如何回答都是次要的，他的前途说不定都毁了……”
江氏的瞳孔猛的一震，看着乔大嫂。
乔大嫂轻轻拍拍她的手，“老三若是混不吝的，一味站在他爹娘那边，这些话我就不说了，但他既然说了要分家出去单过，那就说明他的心还是有一部分在你们娘儿几个这边的。”
“你即便不为自己，也为几个孩子想一想，四郎马上要科考，秋丫头马上要说亲，还有夏丫头他们……”
“嫂子再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如果你们真的和离了，你觉得以那老两口的为人，会让你把孩子带走吗？最后的结果是你回江家，几个孩子留在楼家，跟孩子分开的痛苦你受的了吗？这会儿孩子受欺负，你还能挡着护着，到那时，你怎么伸手？若那老两口再给老三娶一个回来，有个后娘杵在那儿，挨骂挨打都是轻的，她要是随便给你几个闺女相看个人家，你闺女的一辈子是不是毁了？四郎跟六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江氏浑身发颤，满眼惊恐，“嫂子，别说了……”
楼老三双眸通红，看着江氏，“玉竹，我心里一直有你跟几个孩子的……”
乔郎中黑着脸，照他的膝盖拍了一巴掌。
楼老三疼的额头冷汗直流，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坑。
“让你愚孝，分不清立场，活该！”乔郎中一边骂，一边给他上药，当然手下很没有分寸，楼老三一张脸白的堪比门外的白雪。
“嫂子，我心里难受，我真是……恨透了他。”江氏闭上眼，一眼都不想看楼老三。
乔大嫂在心中叹气，轻轻拥抱她，“嫂子知道，你不想看见他就不见，先忍过这几天，等分了家出去单过，他日日在外做工，你在家，十天半月就那么一面，为了孩子，咱们当娘的还能忍不了吗？”
江氏摇头，“为了孩子，我都忍了十几年了，没差……”
乔大嫂心疼的握着她的手，“你说你这遭的都是什么罪？”
江氏闭了闭眼，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我也有错，我不该一味纵容，我若早一点醒悟，我的孩子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们欺辱！”
她口口声声斥责楼老三偏向他爹娘，她呢？
她又做了什么？
她明知道老两口用心不善，却还一次又一次的退让，累及她的孩子受伤。
她有什么理由怨恨楼老三，明明，她也是让孩子受伤的帮凶！
江氏心口发颤，她抬眸看着几个孩子，伸手将双眼红肿的小妹搂入怀中，“对不起，是娘不好，娘从前太懦弱了，以后不会了……”
“哇……娘，我不要你跟爹和离……我要我们家团团圆圆的……”小妹窝在江氏胸口，揪着江氏的衣襟嚎啕大哭。
六郎红着眼站在一旁，小嘴扁着，听到小妹哭，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楼晚秋一双眸子里盈满泪水，又是哭又是笑，“娘，你不跟爹和离了吗？”
闻言，地上的楼老三支棱着胳膊，探着身子，眼巴巴的望着江氏。
江氏看着几个孩子，想着乔大嫂方才的话，咬了咬牙，“不和离了，我们分家！分家出去过。”
楼老三蹭的从地上爬起来，雪白的脸上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我去找爹说，我现在就去分家……”
“你给我回来！”乔郎中一把拽住他，“你这么去，那老两口不得把所有的罪名都扣在你媳妇头上？”
楼老三无措的看着他，“那不能，不是我媳妇，是我，我要分家……”
乔郎中皱了皱眉，去看乔大嫂。
乔大嫂一脸黑线，很是嫌弃的瞪了楼老三一眼，正想传授两句，就听江氏淡声道，“让他去，他们扣在我头上的罪名多不胜数，不差这一个。”
乔郎中与乔大嫂对视一眼，乔郎中默默收回了手。
楼老三裹好衣袍就往外走。
一直没有出声的楼知夏，从床上下来，“我跟爹一起去。”
“夏儿，你不能去。”江氏拦下她，满眼担心，“你奶一直看你不顺眼，你跟去，她肯定会趁机找你茬的，你爹……护不住你。”
楼知夏笑笑，宽慰江氏，“娘别担心，我有办法让老爷子同意分家，老太太敢打我，我就跑出去找里正，他们不嫌丢脸，我自然也不怕的。”
她说完，抬脚出了三房，往正屋走去。
手刚摸上正屋的棉帘子，就听屋内传来一声怒吼，“楼老三，你想分家，没门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