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鸟鸣打破梦境,醒来时阳光穿过窗户落在枕边,他只觉得刺眼,下意识用手挡住光,细细回想昨夜发生的事。
昏倒的时候似乎是柳吟儿扶住了他,听到她叫了一声“王爷”便什么都不知道了,这里的格局不像是天池山,难道他还在王府?
“燕公子,你醒了啊。”一个活泼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他朝声音来的方向望去,一个长着厚嘴唇的丫头迎面扑上来,他知道她,她是柳吟儿的贴身丫头水仙,但她如此汹涌澎湃的朝自己扑过来是他始料未及的。
“醒了醒了,姑娘不必贴的如此近我看得到你。”
“我知道你看得到我,但是我想近一点看你嘛,以前只能远远的看你坐在钟楼上吹笛子,没想到有一天能够这么近的靠在你身边,我感觉我好幸福。”
“姑娘性情如此豪放你家主人知道吗?”
“知道啊,而且我已经跟柳姑娘说了,我想嫁给你,让你每天吹笛子给我听。”
“哦,都安排好了是吗?”
水仙嘟起肉肉的嘴唇,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他本来是虚弱无力的,如此一来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水仙赶紧招呼他躺下。
“哎哎哎,你别动,大夫说你气虚,要好生静养,所以你就好好躺着,听我说说我们的未来,我昨晚都想好了的。”
“打住打住,先让我缓缓……”他摸着脑袋,遇到如此热情奔放的姑娘实在让人吃不消。水仙姑娘倒是不以为然,趴在床头盯着他横看竖看,还说:“过几天就是月老节,我俩去庙里拜拜如何?”
“我还不想结拜。”
“是拜月老求姻缘,好不好?”
“到时候再说吧……”
“那你就是答应了?”
“水仙……”从门口走来的柳吟儿打断了她家丫头的胡思乱想,她嘟着嘴依依不舍的站起身。
“柳姑娘,你怎么来了?我和燕公子正在聊天呢。”
燕子初扒着雕花床栏探出头,朝柳吟儿暧昧一笑,柳吟儿无动于衷的招呼水仙出去,这丫头的小嘴立刻嘟成一颗球,可怜兮兮的对柳吟儿说:“柳姑娘,人家还没听燕公子吹笛子呢。”
“他今天可能没办法吹笛子了,你先出去,以后总有机会的。”
“好吧,那我先出去。燕公子,记得我们月老节的约定哦,你不来我不走的那种。”
平日里肩抗四袋大米不喘一口气的水仙旖旎着身姿出了门,燕子初用一个特别迷离的眼神望着柳吟儿轻声说:“吟儿姐姐应该好好跟你家丫头学学怎么对我才是。”
“看来你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谁说的,我心口还疼着呢。”
“喝了药,早点回天池山。”
“反正现在回去也是被骂,倒不如多住几天。”他突然乖乖靠在床上,朝着她扬起嘴角,那双迷人的眼睛似乎要把人看穿,柳吟儿很自然的避开视线,平静的说:“这里是王府,又不是客栈,没事的话还是早点离开。”
“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了?”他故意凑到柳吟儿面前坏坏的问,她则抿嘴一笑淡然说道:“昨晚你救了我,我自然对你感激不尽。但是你也看到了,修元道士并非无中生有,他的符咒只对妖有用。”
这次她抬起眼,毫不避讳的遇上燕子初那双明亮的眼眸,言下之意他当然心知肚明,可是他却可以将这一切全都搁浅,明朗的告诉她:“我知道啊,那又如何?是人是妖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喜欢你,就可以接受你的全部,陪你做一切你想做的事。况且,我记你一辈子不过区区几十年,你记我一辈子那就是千年万年,我岂不是赚了?”
她轻微的眨了下眼,她从没想过与人并驾齐驱的爱恋会是怎样,纵然她已把心全都交给了信游,也未曾体会过这种年少无知的冲动带来的震撼,或许正因为他年轻,才可以不顾一切,可他又不能永远年轻。
“所以几十年以后你就可以把我遗忘,而我却要记你千年万年……”
“我会转世啊,到时候我去找你,生生世世去找你。”
“不。”她忽然伸手捂住他的嘴,他没有丝毫诧异反而飞快抓住她冰冷的手,一脸坏笑的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休得无礼。”
“吟儿姐姐的手太冰了,我给你暖暖。”
她使劲抽回手,慌忙站起来,眼睛不经意瞥见门口站着的一个人,那人一身青衣格外熟悉,她的视线情不自禁停留在他身上,原以为生生世世轮回都会有他,可他昨晚却没有出现。
“怎么了?”信游明明已经在门口看到了一切,还装作一无所知的走进去,柳吟儿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情绪,平静的回道:“燕公子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今天就能回天池山。”
燕子初“哦”了一声,不耐烦的对已悄然来到床边的信游说:“师兄是特意来找我,还是特意来找吟儿姐姐的?”
信游没有接他的话,只问:“你怎么回事?一夜不归现在却躺在人家府里?”
“看来你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他边说边俯身穿鞋,信游轻轻叹气,道:“王爷早就派人来天池山说明情况了,你捉妖为何不通知我们一声?”
“笑话,我哪知道我会遇到妖。”
他穿好鞋,正要起身却感到浑身无力,信游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抓过他的手腕稍微把了一下他的脉,皱眉问道:“你用了法力?”
“不用法力怎么救吟儿姐姐?”
“你不要命了?”
“我的命是吟儿姐姐的,要不要她说了算。”说着他还当着信游的面朝柳吟儿眨了下眼,信游也是彻彻底底败给他,耐心再好也要被这小无赖弄疯。
“现在能走路吗?能走的话赶紧回天池山,阿笙很担心你。”
他点着头扶着床栏站起身,柳吟儿说了句:“不行的话就坐府里的马车回去。”这小子又逮到机会特别坏的凑到人家面前问:“你在担心我吗?我其实不介意在这里多住几天啦。”
“你说这话如果被长老院听到又该挨打了。”信游伸手拦住他,他立刻白了他一眼,离开前伸手抓了一把桌上放的糖果,回头对柳吟儿说:“吟儿姐姐我先告辞了,记得你刚才答应我的‘生生世世’哦。”
他才出门信游便无奈的问道:“他是不是又对你胡言乱语了,你其实不必听,也不必接口,由着他去便是了。”
“那你呢?昨晚出现在我面前的人为何不是你?”她咄咄逼人的语气十分少有,信游目不转睛的望着她那双布满哀伤的眼睛,不知如何解释。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子初会在王府?”
“他为何会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就灰飞烟灭了。”
“什么意思?”信游伸手抓住她的肩膀,难得露出着急的神情。
“你知道修元道士吧?”
“是他?他来找你?可是他为何会知道……”
“那时你在哪里?我被困在符咒里生不如死的时候你在哪里?三清铃不停摄我魂魄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
“你的名声比我们之间的感情还要重要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究竟要我如何?我等你生生世世便是求了这份苦果?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在执迷不悟,你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角色,我只能不停地找寻你,仰望你,我想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什么?”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我不来当然有我的原因,如果不是被人盯着我又怎会对你不管不顾,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有哪一次失约?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以为我很了解你,但现在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说服我自己了。我不知道对于凡人来说短短几十年的感情是不是真的微不足道,所以你可以将我的感情信手捏来,还是,你变了?”
“你觉得是我变了?那你呢?是谁先答应婚约的?”信游积压已久的哀伤最终化成一把利器,指向孱弱无力的柳吟儿,她忍了很久的眼泪从脸上静静滑落,连哭也如此不动声色。
“答应婚约的人是我,可是现在让我想要悔婚的人却不是你。”
她冷静的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黄昏下的乾坤钟被染上一层金光,她抬头看着那口原本让她不寒而栗的巨大的降妖法器,想起那个曾坐在夕阳下吹笛子的少年,嘴角不免扬起一抹久违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