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赫连危琊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就这么被身边的人带着,按照原定的路线离开了华章宫。
这一路上,本该紧张的他,竟然跑了神。
当年的一幕幕,又一次从赫连危琊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
那一年,镇西大将军还在,大易与西域也没有到不共戴天的地步。
但是镇守边关一辈子的裴大将军,依旧不喜欢裴如昼与西域人有太深的牵扯,更担心他被那群西域人带坏——裴如昼手腕上的文身就证据之一。
救赫连危琊的事情,从桃虽然也是知情者。但她毕竟是个姑娘,裴如昼当然不会让她去照顾赫连危琊。所以当年,赫连危琊可以算是被裴如昼一个人救过来的。
那个时候,赫连危琊的脑袋受了伤,眼睛只能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一点光影变化。
他还记得自己昏迷苏醒之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少年背光而立。
昼兰关城郊的房子,都是huáng土夯成的,而沙漠里的阳光,也是灿烂得不能再灿烂的金色。赫连危琊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救了自己的人背光而立,身上泛出了一圈浅浅的金边,就像传说中的神祇一般。
赫连危琊向来不信什么神,但是那一刻,他还以为是传说中身处九天的神仙降临,将自己救了出来。
裴如昼虽然从小习武,但是手上几乎没有一点茧子。
一开始的时候,因为赫连危琊常会发烧,裴如昼总会用手轻轻地摸一下赫连危琊的额头,看他现在的体温是否正常。
暂时失去视觉与听觉,就连赫连危琊也变得脆弱了起来。
他记得,自己曾在高烧不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对裴如昼说:“能不能不要走,再陪我一会?”
那个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赫连危琊隐隐约约听到裴如昼和人说了一句什么,接着便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然后握着他的手坐在了chuáng榻边。
裴如昼真的一晚上都没有走。
等到夜里,困了的裴如昼索性直接趴在chuáng榻边睡下了。
昼兰关的夜晚总是那么安静,再加上赫连危琊受了伤,到了晚上就连那一点模糊的声音都没有了。
骨骼将赫连危琊心跳的声音传至耳膜,这一夜,他耳边都是扑通扑通的声音。赫连危琊睡不着了。
他轻轻地,用沙哑至极的声音说:“若舟?若舟你睡了吗?”
少年依旧静静趴在这里,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没有半点反应。
看来裴如昼已经熟睡。
赫连危琊半生颠沛流离,他没有想到,反而是在自己最最落魄的时候,感受到了一点温暖。他有些紧张的伸出手去,一点点将指尖贴到了少年的脸上。
赫连危琊想要在这个夜里,用指尖记住这个救了自己的少年的相貌。
但可惜的是,此时裴如昼已经睡熟,他的脸压在小臂上,赫连危琊伸出手去,只摸到了裴如昼的眼睛。
裴如昼的睫毛很长很长,此时睫毛正随着呼吸的节奏,缓缓地在赫连危琊的手上扫动着。
一阵痒意,就这么从他的指尖,传遍全身。
刹那间,赫连危琊就像是被火烫到一样将手收了回来……这种感觉,直至今日赫连危琊都没有忘记。
此时已经离开华章宫的赫连危琊忽然转身,向着那座灯火辉煌的宫殿看去。
暖色的光,将他碧色的眼睛映亮,但是赫连危琊的心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
因为他忽然想起,在桂锦宫的那一晚,裴如昼的眼神分明是已经认出了自己。但是自己……却在用对方的家人威胁他。
就在这一刻,赫连危琊甚至忍不住又向着华章宫的方向走了一步。
他这个动作吓坏了周围的人。
“主上,我们快走吧!”
“凤城马上就要戒严了——”
赫连危琊没有说话,他再朝着华章宫走了一步。此时他的手中还握着刚才那把匕首,那一天深夜在桂锦宫遇到裴如昼的场景,愈发清晰……赫连危琊的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而接着,他忽然在周围手下惊诧的眼神中,重新拿起匕首,狠狠地向自己的虎口处刺去。
——正是裴如昼当晚咬的位置。
……自己本是来找少年报恩的,但是谁想最后竟然亲手将这匕首刺到他的胸膛?
不安感在赫连危琊的心中蔓延,他终于忍不住咬牙,重新向着华章宫的方向而去。
而同在这一刻,趁着赫连危琊分神的功夫,跟在他身边的一个人则一掌向赫连危琊的脖颈处劈去。
“走!”赫连危琊意识消失前,只看到那人重重地朝自己叹了一口气,“主上,对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