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杀了大皇兄。”
卫燕思一时失去分寸,触电般丢开长剑。
剑身在触地的一刹那,跳出刺耳的摩擦声,她颈后的腺体也随之一跳。
头愈发的疼了。
卫燕思抱住脑袋,缩到墙边,意识迷蒙中,瞥见了太上皇。
他在月色中佝偻着身子,一点一点弯下腰肢,而后像是遭到一记重击,颓然的跪下去,就跪在屹川王的身边。
烛台自他手中滑落到地上,滚出半个圆。
他似是难以置信,双手颤颤巍巍的贴上屹川王的胸口,去感受屹川王的心跳。
没有,心跳早已经停了。
屹川王的生命力在一瞬间流失殆尽了。
一豆烛火继续跳动,极弱的微光照出太上皇惨白的脸庞。
“川儿。”
“川儿……”
太上皇呼喊着屹川王的小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父皇……”卫燕思呢喃着。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可脑中却是清楚情况紧急,她和太上皇不能呆在这,至少要找个地方躲一躲。
她大力的拍打腺体,缓解痛感。
“父皇。”
她双腿发软,撑住墙面,一寸寸挪向太上皇。
“朕带您先离开……”
因为心中有愧,话刚吐出来,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视线不自觉的落向屹川王。
全是她的错。
平心而论,她没想要屹川王的命……万万不该失了手,酿成大错。
“您怎样惩罚朕都行?切莫太伤心,坏了身子。”
卫燕思俯下去,搀扶住他的胳膊,试着凭蛮力捞他起身。
可太上皇就像是被钉住一般,始终无动于衷。
“父皇!”
卫燕思急了,“你听,殿外闹成一团了,卢池净马上就会带叛兵杀进来,到时候我们真没有退路了。”
“朕可以死,您也不怕死,可五妹妹呢,她一个弱女子,落进卢池净手里会怎样?”
“还有渤山王,他仅有王府的护卫军,根本护不住他。”
“难不成今夜要让卢池净这乱臣贼子,屠尽我卫氏一族吗——”
卫燕思脑子一热,不再顾念太上皇的感受。
“当年您伙同卢池净追杀端阳大长公主,这些年你一直活在愧疚难当中,今夜就是您为大长公主报仇的好时机!”
突然,太上皇四肢抽搐,噗的一下,喷出一口鲜血。
“父皇!”
卫燕思眼疾手快,将他半扶半抱,以免他倒下。
“小六……皇儿……”太上皇大口大口的喘气,两手紧紧揪住她的袖口,嘴唇开开合合,努力想说些什么。
“朕在……”
“……父皇您撑住,朕宣太医……您等着。”卫燕思的眼眶发烫,她从没有这般无助过,左右摆着脑袋,想喊进一名奴才跑趟太医院。
可偌大的皇帝殿早没人了。
“皇儿……鼓……”
卫燕思没听清,耳朵贴到太上皇唇边。
“父皇,你要什么。”
“鼓……”
“鼓?”
太上皇露出一如释重负的笑:“对,鼓,鼓……”
他要那面波làng鼓,是年幼时端阳大长公主亲手做给他的。
卫燕思恍然大悟,扶着他轻轻躺下,转身去拿搁在宝座上的拨làng鼓,复又急匆匆的赶回来。
“父皇,鼓!”
卫燕思抬袖抹gān眼泪,一边吸鼻子一边把鼓捧进太上皇的手里。
太上皇将鼓缓缓移到胸口,就搁在心脏跳动的地方。像是得到某种满足,他眼底的灰白被欢喜驱散,良久了,瞳孔逐渐变得涣散,虚虚的看向黑暗深处。
“小六……”
卫燕思抽噎着应下一声,拍拍脸,平缓呼吸。
“小六,父皇做错过一件事,死后会下地狱吧。”太上皇问道。
“您是九五至尊,会去神仙住的地方。”
“皇姐也在那吗?”
“在的,在的,她一直在等您。”
“她一定怪我怨我吧?父皇没脸见她。”
“皇儿相信,她很想念您。”
“小六,”太上皇转过头,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替父皇办件事。”
卫燕思不住的点头。
“你一定要平息这场宫变,替朕迎回端阳大长公主……迁她入皇陵,要我们姐弟团聚……”
卫燕思再也忍不住悲伤,这种情绪犹如一柄小刀,在疯狂的割开她的五脏六腑,无法言喻。
秋夜,变得比凛冬还要冷。
就像太上皇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他终于能从愧疚中解脱。
这些年来,他卧不安枕,痛不欲生,死对于他说,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卫燕思替他松了一口气。
“皇儿记住了,定会亲去豫州,迎大长公主归雁京,入皇陵。”
太上皇的嘴角有血溢出,沿着下颌滑进明huáng的领口,可笑没停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