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百官立刻表决心,将话题围绕在“万岁凯旋归来,承天之佑”上,用最有文绉绉的话,chuī着世间最大的马屁。
卫燕思了解他们的尿性,任他们尽情发挥,视线最终落向最前排:“卢爱卿最辛苦。”
卢池净胸前的一把白胡子,随着呼吸缓缓起伏:“万岁折煞老臣了,为您分忧,为天下百姓谋福祉,是老臣的份内——”
卫燕思打断他,脸转到另一边:“葛爱卿亦辛苦,清查户部粮食亏空一案进展如何了?”
葛长留应声出列,将笏物板别在腰间,在袖口里掏出备好的奏章,捧至头顶,jiāo由易东坡呈送御前。
卫燕思接近手中,慢慢展开,逐字逐句、来来回回读了三遍,自始至终神色淡淡,任何人都无法在她的表情中揣度到一点点圣意。
“诸位爱卿,有何看法呀?”她啪的合上奏章。
百官集体懵圈。
什么看法?你想要怎样的看法?连奏章内容都无从得知,何来看法?是存心考验还是故意刁难?
能站在金銮殿上的朝臣,是京官,没有谁是吃素的,很快觉察出不对的地方——卫燕思像是变了一个人,气质沉稳,眸色深晦,充满帝王威仪。
谁看了不说一声害怕。
百官内心波涛汹涌,谁都不敢先发言,怕遭了卫燕思的道,不约而同的采取同一种策略——装死。
来日方长,卫燕思本打算慢慢折磨着卢池净,可一看到他牛bī哄哄的样子就来气。
她揉揉脸,谨防面部肌肉抽搐,将文武百官挨个点名,要求每个人必须对户部亏空一案发言,并且不准少于五百字,违者以抗旨不遵论处,搞得朝堂气氛紧张到几乎窒息。
百官不敢反抗,亏空涉嫌贪污腐败,他们揪着这一点说准没错,瞬间打了jī血似的,集体复活,侃侃而谈、言辞激烈,部分官员因太过激动,忍不住破口大骂。
卫燕思瞄住卢池净,此人真真是段位高,从头到尾波澜不惊,连呼吸的频率都不曾有过一丝丝变化。
心理素质qiáng悍呀。
卫燕思服气了,俗话讲,多行不义必自毙,卢池净只有天来收,她暂时歇一歇吧,早饭没吃呢,肚子饿得难受。她广袖一挥,宣告退朝。
走出金銮殿前,叫卢池净和葛长留跟来养心殿,至于什么原因倒没说。
两位老臣自当遵从,在养心殿外恭候她的宣召。
卢池净是一国首相,葛长留是副相,照规矩前者先得宣召,卫燕思不按套路出牌,先召了葛长留,商议奏章里的事宜,其实上头写的东西葛长留早用飞鸽传书,告知过她,写成奏章只是走个必要的流程而已。
该知道的卫燕思都知道了,简单的聊过两句,出于礼貌留葛长留一起用膳。
“微臣不敢。”
卫燕思不qiáng求,在满桌的山珍海味中挑了两荤两素一汤送他。
葛长留盛情难却,收下了。
他一走,卫燕思仍旧不宣卢池净,其实她本就不会宣他,叫他来,无非折腾罢了,拍拍圆鼓鼓的肚子,爬上龙chuáng睡大觉。
易东坡前来伺候她睡下,告退时问:“卢阁老年纪大了,可要奴才搬一把椅子到廊下,请卢阁老稍后?”
卫燕思口气不善:“你是皇帝朕是皇帝!朕有说过赐坐吗?”
易东坡惊吓万分,狠狠抽自己两巴掌,他没跟去豫州,对许多事情不了解,昨晚问chūn来,对方吞吞吐吐,他猜到出了大事,乍一看卫燕思对卢池净的态度,了然了。
“奴才明白了。”
易东坡不是应付卫燕思,而是真的明白了,一出寝殿就放下话去,今日谁也不准给卢池净好脸色。
秋日的太阳不烈,照在肩头暖融融的。
卢池净年纪大,站久了两条老腿儿不禁发僵打颤,他吃不消,劳烦在园子里洒扫的chūn来帮他搬一把椅子来。
chūn来在宫外贴身伺候卫燕思,多少听到点儿卢池净的烂事,对他横看竖看不顺眼。
伪君子!还有脸要凳子!我呸!
“卢葛老您再等等吧,万岁离京太久,亏了身子,容易犯困,奏章堆积太多,万岁不小心在龙案上趴着睡着了,外头有太多声响,容易吵醒万岁。”
卢池净不得不依,又向chūn来讨茶水喝:“一个早上没喝水,嗓子gān的难受。”
这话说得怪可怜。传出去以万岁抠搜,当奴才的缺乏管教呢,一杯茶水都不给。
chūn来搁下扫把,跑去茶室,找到些茶叶沫子泡上,趁着四下无人往茶杯里吐了一口唾沫。
回到院子,恢复奴才该有的样子,道:“阁老,您小心烫。”
卢池净急忙掀开茶盖呷了两口,双眉高高吊起,又朝太阳xué的方向舒展,像是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