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莉杀到横店的时候,基本已经到了中午。
庄呈正站在后厨热着昨天剩下的残羹冷炙,就听到房门一响,随后就传来小丫头杀猪般的惨叫。
庄呈拎着菜刀冲出后厨,见是刘晓莉,才讪讪地把菜刀扔到一边,拦在两人之间道:“刘姨,不至于,她还是个孩子。”
“孩子?谁家孩子敢一声不吭就往外跑!”
刘晓莉眼里噙着泪,一边探手在小丫头细嫩的皮肤上猛掐。
掐了两下,又突然回过头,眼神严肃地盯着庄呈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刘……刘姨。”
刘晓莉吸了吸鼻子,目光在庄呈和小丫头两个人身上转了转,眼神复杂。
庄呈挠了挠头,不着痕迹地挡住桌上那把菜刀。
两个小时之后,庄呈站在火车站,目送刘晓莉坐上返程的车。
丫头站在庄呈身边,冲刘晓莉挥手告别。
送走了母亲,丫头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挽着庄呈的胳膊,整个人的重心都往庄呈那边偏移,一脸崇拜地看着他,道:“哎,你是怎么跟我妈说的啊,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照实说呗。”稳住重心,庄呈拖着小丫头往回走。
之前的两个小时实在是太过惊心动魄,现在突然放下心,庄呈整个人都感觉晕乎乎地,没了说话的欲望。
丫头挎着庄呈的胳膊,一脸幸福,见庄呈不想说,便不依不饶地撒着娇:“哎呀~说说嘛,人家好奇啊。”
“其实也没什么,我的情况刘姐都清楚,在经过最初的尴尬之后,剩下的,基本也就是谈谈以后的发展。”
庄呈说得云淡风轻,事实确实也和他说的差不多。
在经过最初的冲击之后,刘晓莉反而冷静了下来。
通过剧组的几个月共事,庄呈的脾气刘晓莉也清楚,踏实、本分,人也厚道,对自己女儿的好是没的说。
用她的话就是,先处处看。
孩儿大不由娘嘛。
许是嫌弃庄呈的回答有些敷衍,丫头撇了撇嘴,却也没放开挽着庄呈的胳膊,反而搂的更紧了些。
她明天也要回京城了。
经过这件事,刘晓莉也认识到了自己在教育方面的一些问题,感觉自己管教地确实有些严了,见女儿不想走,便多给她放了一天假。
回到饭店,庄呈今晚上也不准备开门,把歇业的牌子重新挂上,随后连外套也懒得脱,直接躺倒在床上不肯起来。
丫头拽了两把,见拽不动,索性也爬了上来。
倚在庄呈腿上,从兜里掏出一个黑白屏游戏机,在那啪嗒啪嗒地玩着俄罗斯方块。
庄呈挪了挪腿,找了一个两个人都舒服的姿势,在旁边指点着。
就像电视里说的那样,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随着夜色降临,庄呈拍了拍依旧偎在他身边的丫头,起身准备去做饭。
还是之前剩的那堆东西,随便热热也就端上了桌。
“丫头!吃饭。”
“哎,马上。”
卧室里传来小丫头的应和,却迟迟不见身影。
嘿这小妮子,上瘾是吧。
放下筷子,庄呈刚站起身,便听到腰间的拷机再次响起。
号码很熟,是霍建起的。
跟丫头招呼一声,庄呈又跑出店门,来到电话亭下。
寒风刺骨,庄呈夹着话筒,对照着拷机的来电号码,拨了出去。
“霍哥,什么事儿啊,昨儿不是刚……”
庄呈有些小抱怨,可另一头,霍建起的声音却有些低沉。
“老黄家没了。”
老黄?
庄呈愣了愣,才突然反应过来,连忙道:“和通的老黄?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片子拍完不久,昨天我跟他们村的村长打电话才知道,泥石流。”
“损失大不大。”
庄呈心里有些泛堵,在这种天灾面前,人卑微的就像是一只蚂蚁。
电话那头,霍建起点了一根烟,缓缓说道。
“不小,除了老黄那家,大概还有几户人家遭了灾,他们都还好,只有老黄家,除了黄袅,剩下的老两口都没活下来。”
“那孩子人呢?”
“送福利院了,”霍建起抽了一口烟,声音嘶哑:“出了这事儿以后,人们才知道,这孩子的父母年前在工地就出事了,后来调查,说是两口子违规操作,建筑商给了五万块钱,包工头见出了人命,带着钱跑了。”
“艹。”
庄呈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骂这帮人,还是这个世道。
“我寻思着,回头叫上老滕,咱一块去看看,也不枉相识一场。”
“行,你定时间,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就年后吧,早点去。”
“嗯,到时候我去京城找你。”
俩人约定好,也都没了谈话的兴致,草草挂了电话。
饭店里,小丫头吃得正香,见庄呈情绪低落,饭也不吃了,挤进庄呈怀里安慰。
她没问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知道,现在这个男人需要安静与陪伴。
庄呈揽住丫头的腰肢,鼻间萦绕着对方发间的淡淡清香,沉默了片刻,才给对方讲述起具体经过。
从《那人那山那狗》剧组开始,从那座小山村开始,从那个,普普通通的山村小孩。
故事很长,讲得很乱,但丫头听得很认真。
当听完之后,丫头对那素未谋面的小女孩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没有经历过山村中艰苦的生活,但丝毫不影响丫头对这个自强的女孩产生一丝尊敬。
手指摩挲着庄呈皱起的眉头,想要帮对方抚平心里的伤痛,看着面前的庄呈,丫头满眼心疼。
“等那天,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丫头轻声道,温暖的手指划过庄呈的侧脸,感受着对方那粗糙的面庞。
“嗯。”
庄呈鼻间轻嗯一声,眼神有些发直,盯着发黄的天花板,脑子里,却全是黄袅那顽强的模样。
这个世界上,就仅剩她一个人了。
她才十四岁啊。
庄呈突然有些心疼。
他曾经也是一个人,那种孤寂的滋味,他懂。
丫头看着庄呈的眸子,默不作声,双手环住庄呈的脖颈,将脸颊贴在庄呈耳边。
现在,你不是一个人。
你的身边,有我在。
清冷的小饭馆里,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身前,摆放着早已冰凉的饺子。
这就是九九年的大年初一。
有苦有甜,却像极了生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