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字队营地离源起之地并不十分远,与护字营一样,只是分列在源起之地的东西两边。
像左右两只臂膀,拱卫着源起之地。
护字营和佑字队,自源界诞生起至今已有上亿年的存在历史。
而佑字队的总长在位已经上万年,三百年前的源界之灾,他亲身经历过。
因此,对皇权,对地位,看得愈加平淡,他只想做好分内之事。
迄今为止,他一直偏安一隅,有他在,佑字队的任职从未出过问题。
但是,自从界主回归,源起之地出了那档子事后,他便隐隐觉得不安。
并非不安于界主的责怪,他也相信界主不会轻易责怪他。
事实上,界主压根儿就没亲自过问这事儿,只是派了几个年轻人过来例行问话,走个过场而已。
这份不安,来自于何处,他自己也不明白。
源起之祭开始后,不安更甚,尤其是今日。
他传音,唤来副总长。
不多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的,便是源起之地出事那天,赶过去的副总长。
“总长大人,您唤我?”
阴玺颔首,行礼。
“阴玺啊!我这心里总不踏实!”
总长向来都是直呼他职位,极其难得唤他名字。
但,每每唤他名字的时候,必定是心中有烦忧。
阴玺很自觉地在总长旁边坐下:“总长,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你老实跟我说,那次源起之地,到底有没有什么疏漏!”
厉书皱眉:“我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关于这件事,阴玺已经汇报过许多次,但是,难得总长如此推心置腹地与他聊天,他当然会很有耐心地再复述一遍:
“厉大哥,我率领手下到达的时候,佑叁正要逃走,当时,除他之外,在场所有的人都化为了飞灰。”
“你确定那是禁术,寂灭?”
厉书这问话,明显没了官腔,就像朋友之间闲聊,阴玺的回答也不自觉的变了些。
“是,只有寂灭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厉书顺手倒了盅茶,递给阴玺,阴玺受宠若惊。
他没发现茶盅里除了茶香袅袅,热气腾腾之外,似乎还氤氲着别的什么。
厉书小啜一口茶水,以眼神示意阴玺喝茶。
阴玺一仰脖,一杯茶全部落了肚。
二人沉默片刻,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好在,厉书又开口了。
“你亲眼目睹他发动的?”
“我只来得及看到禁术的后果。”
“寂灭这种大招,我都得蓄力许久,就凭佑叁?”
“嗨,谁说不是呢!”
“阴玺啊,你能发动么?”
“光凭我哪儿行啊?我那不是借助...!”
阴玺突然住口,手里的茶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粉碎。
厉书总长的眼神瞬间犀利:“阴副总长,你那是借助了什么!”
阴玺心里一惊,倏地起身,复又单膝跪下:“总长大人,属下...没...没!”
“没有什么?”
厉书的威严转变得太快,阴玺竟一时被压住了。
难怪,佑字队有个传说,不要轻易喝总长请的茶,阴玺懊恼,总长刚才太平易近人了,他不知不觉就入了套。
那茶水,一定有问题。
他支支吾吾:“属下...!”
“我问你,佑壹,佑贰,当真没找到?”
“他们...他们的魂牌,已经...碎了,应当是...是...!”
“是什么?你在副总长一职呆了这么久,不要说你不知道魂牌的奥秘!”
厉书总长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落在阴玺耳中却重如山岳,险险压碎他脆弱的心脏。
阴玺心里一颤,总长,这是都知道了?
这是哪里透了风声?总长一向稳坐佑字队,只管着佑字队不去参与党争,别的一向不多问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总长一般不问事,若是管起事来,也是个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
“说!这是哪家许你的好处?”
阴玺松了口气,总长以为他是被哪个世家拉拢了。
他理直气壮:“总长大人,属下没有!”
“没什么?叔父,这个时候了,就不要兜圈子了!”
一个戏谑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厉书蹙眉,他的总长府,居然能有妖无声无息地进来,现在的妖,都这么猖狂了么?
“阴礼?”阴玺惊呼,“你不是...?”
“不是什么?被抓住了?切,那点儿结界,对主人来说,不过是个蛛网而已!”
来人正是先前在护字营,被秦君房以消耗结界困住的阴礼。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脱困而出了。
厉书从阴礼出声开始,虽心有不悦,却依旧不动声色,他想知道,这叔侄二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府上,不是有恃无恐,便是个傻子。
看样子,来人并不属于后者。
“那结界是有些门道,不过,仙与神的差别,就和凡人与我们的差别是一样的,凡人的陷阱能困住叔父你么?”
原来,不是世家动手,背后居然有神撑腰,问题是,哪位上神会来干预小小源界的事?
难道...为了神源之地?
“总长大人,还真是沉得住气,想必您也听出来了!”
阴礼不再与阴玺多言,转而看向厉书:“呵呵,有了大神的庇佑,源界的世家算什么?”
“总长大人,为一个无能的混血源王卖命,还是为大神铺就金光之道,而后一飞冲天,明眼人都选得出来。”
“您说,是不是?”
阴礼颔首微笑,笑容灿烂,只是这恭敬和笑容的背后有几分真心,几分诚意,只有他自己知道。
厉书牵牵嘴角:“既是大神,为何要找尔等宵小代为传话?亲自现法相真身,不是很更有说服力么?”
“千万别告诉我,大神没空,你觉得我会信?”
厉书呵呵笑着:“都是借口罢了,这样吧,大神无法亲自降临也就罢了,大神的名讳不会也不方便透露吧?”
“哼!就凭你也想...!”
“是!就凭我!”厉书好整以暇地交扣十指,拇指轻轻地互相摩挲着。
“历代篡位者,莫不是以大神名义起事,都打着为天下苍生的旗号,今儿要推翻这个,明儿要拽下那个。”
“你们,问过天下苍生的意愿么?哪一个苍生提出这个意愿了?请愿书有么?”
不愧是总长,看得透彻至极,一席话,竟让自认伶牙俐齿的阴礼无言以对。
阴礼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顿了一下,像是在倾听什么,继而,整个人突然轻松起来,大笑:
“多说无益,总长大人,您自己看吧!”
阴礼挥手,一面黑色的,幕布般的阴影出现在三人眼前。
上面的影像,赫然便是半兽态的墨氏全族,不论男女老幼,皆利齿外翻,指爪如钩,凶态毕露,形同傀儡。
“看到么?墨氏全族,已然归顺大神一方。”阴礼得意。
“你称之为,归顺?呵呵,他们还有自主意识么?”
厉书倏地起身,目光如箭:“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为天下苍生请愿?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请的什么愿?”
“总长大人稍安勿躁,这才只是墨氏,不妨多看一会儿!”
阴礼无视厉书的犀利目光,好一派悠然自得,仿佛这整个墨氏族人的性命都如草芥一般,不值一提。
影像画面一转,青蚺,玄甲,苍虎,三大族竟也和墨氏族人一样。
无论老幼,全部如行尸走肉一般。
“你们...!”厉书愤怒地一拳砸在茶几上。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佑字队,只护源起之地,万年不变!你们即便将更多的界民变为傀儡又如何?”
——
别院内,佘远夫妇,老饕夫妇,外加独自一人的玄微,五人一起看着灵空镜内的景象。
墨氏,青蚺,苍虎,玄甲,四族的族人,全部变成了半兽态。
四大家族,已经有三个相当于全体倒戈。
墨氏不属于四大家族,其实力也不容小觑。
尤其是半兽态下,无知无觉,没有痛苦,不知疲倦,更没有良知,只会听令行事。
老饕摸着下巴:“哟呵,事情搞大了嘿!打草惊蛇,貌似把牛鬼蛇神全都打出来了嘿!”
玄微皱眉:“这气息,好熟悉,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些什么!”
老饕眼神一亮:“你失忆过?来来来,让老饕我施展搜神试试看,万一这气息是你老相好的,你还得谢谢我嘞!”
“啪!”老饕伸出的手,被旁边的金三娘一巴掌拍了下去。
顺道,收获了媳妇牌白眼飞刀一对。
老饕讪笑着缩回手:“开个玩笑嘛,呵呵!”
白三九若有所思:“我也觉得这气息十分熟悉。”
佘远张口,话没出口,又硬生生住了口。
白三九挑眉:“你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
白三九索性定定地盯着佘远,一言不发。
佘远咬咬牙:“或许是你魂魄分散太久,许多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看着妻子疑惑的表情,佘远继续开口:“你可记得影娲?”
白三九点头,她当然记得那个让她遍体生寒的视线,阴鸷如刀。
“你们,曾经是至交好友,忘年之交。”
佘远这话一出口,众人都倒抽一口凉气,包括白三九自己,她完全不记得有这事。
“她一心想取代女娲大神,成为新的创世神,可惜她本就是暗神,但凡她所创,都是阴暗生物,有违天道,也不容于天道。”
“然后嘞?”老饕等了半天也不见下文。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么多。”
“那还不如不说!”老饕翻了个白眼。
佘远很无奈,我也不想说啊,这不是被媳妇儿逼着开口了么!
“你是说,这种半兽态,都是出自影娲之手?”白三九问。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这气息与她的十分相似。”佘远摊手。
“先不论这出自谁的手,这半兽态可有解决方法?”玄微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这看起来很像是神魂被侵蚀,不知道将侵蚀之物清除以后,能不能恢复!”白三九说着便看向老饕。
玄微倏地灵光一现,也目光灼灼的盯着他。
佘远觉得奇怪,老饕有啥好看,反正也不差他一个,他也凑过去看着。
老饕莫名觉得不安:“都瞅我干啥?”
“老饕,可以尝试一下把那些侵蚀之物吸收。”玄微微笑。
老饕很想把玄微脸上的微笑给打下去,他摆摆手:
“不了不了,直接连人吞是可以的,只吞侵蚀物不吞人,可累了!不干!”
“你不是闲的没事儿么?”
“这跟闲不闲没关系,整吞一条鱼是无所谓,吃鱼吐鱼刺那也是应该,但是,光吃鱼刺不吃鱼肉,这种事傻子才干!我不干!”
老饕一颗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众人还要再劝,只听“轰”地一声,地面猛地震动了一下。
接着,一道红光,“嗡”地一下闪过,直奔源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