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天师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我二人先不谈这些,天师且去军医馆替本官看一看韩巡检的伤势如何,若无大碍,待曲端得胜归来,本官明日便要论功行赏,之后再议其它。”
张浚似乎也是有意多留些时间考虑其中利害,于是委婉地出言送客。
“告辞。”
曾宽向张浚客气地一拱手,便欲转身走出议事厅。
“今夜之事还要多谢曾天师。若无天师提前守护于此,本官定然要受那黑风妖犬的胁迫。”
张浚说罢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曾宽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宣抚大人言重了,在下身为天师,斩妖除魔本是分内之事。”
曾宽将嘴角微微上扬算是回应,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只是在下与那北戎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行事难免有些鲁莽和偏激,欠妥之处还请宣抚大人海涵。”
“天师说得哪里话,你年纪轻轻能有此等远见卓识已实属不易,就连本官也要暗暗钦佩。只是这在朝为官之道,不能过于简单地用错与对、是与否来衡量。”
张浚也是话说三分,自是希望曾宽能体谅他的身不由己。
“在下知晓。当今朝堂之上力主抗戎的官员非李纲与宣抚大人莫属。但李相因其刚正不阿的个性屡遭排挤,乃至被贬往琼州那烟瘴之地。因此在下看来,这抗戎大业如今还需由宣抚大人一力承担,这其中之任重道远,实非在下所能想象。”
曾宽不是有意奉承,只不过大景如今能够铁腕抗戎之人真是少之又少了。
“天师能有此番言语,已着实令本官欣慰。还望天师能常在左右,你我二人应砥砺前行。待此间抗戎功成,本官定向官家引荐,届时你以龙虎山天师之尊供职司天监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浚倒是直言不讳。
不愧是当领导的料,如此精熟于画饼之道……曾宽闻言撇了撇嘴说道:
“多谢宣抚大人抬爱,曾宽定当竭尽所能讨伐戎贼。不过曾宽尚有自知之明,区区一介三钱天师,安敢妄谈供职司天监?加之在下还有一些俗务缠身,更无意寄身樊笼。”
“此乃后话,如今为时尚早,你不必往心里去,说不定届时天师又改变主意了也未可知,呵呵。”
张浚也知趣地笑了笑,然后亲自将曾宽送至正殿门口。
此刻外面夜浓更深,应该已过亥时。
曾宽出来后没有直接回驿馆,而是如张浚所言来到了为救治在战场上受伤兵卒而专门设立的军医馆。
此时的军医馆内可谓灯火通明,哀嚎叫嚷之声也是不绝于耳。
这里不仅有今日在城外受伤的西军伤兵就医,就连完颜撒离曷手下那批意图偷城却被韩世忠一人独挑的倒霉骑兵们也会在此进行简单的包扎救护之后再被带走关入战俘营。
因此,为防止那帮战俘借机逃跑,这里又被安排了大量的西军兵卒值守。
“哎,听闻这么多北戎贼寇皆是被一人所伤?我西军之中当真还有此等猛人存在?”
“非是‘猛人’,乃是‘猛虎’!我也是道听途说啊,此人便是新上任的城防司巡检韩世忠,西军私下皆传,这韩巡检乃一只斑斓猛虎所化。”
“我倒觉得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若非猛虎,谁又敢单人独骑去拦截北戎五百悍勇,竟还能将之一一重伤?”
“谁说不是呢,听说那北戎上将军完颜撒离曷也是韩巡检亲手所擒。”
“还叫什么韩巡检?城防司守营主将因暗做手脚已被宣抚大人割了舌头之后关入死牢,我看这守营主将之位怕已是此人的囊中之物。”
“有机会真要一睹其风采。”
“去吧,那猛虎就在这军医馆之内,由馆长亲自为其诊治呢。”
“……”
曾宽就在这样嘈杂的议论声中一路走入军医馆,并来到韩世忠的床前。
“韩巡检所受皆是皮外之伤,在救治之后已无大碍,曾天师大可放心。”
陪床的龚世镜看了看已经熟睡的韩世忠,小心翼翼地将曾宽拉到屋外说道。
“想来韩大哥的元气也已损耗殆尽,否则仅是区区皮外伤尚不至于如此。”
曾宽思索道。
“那便有劳曾天师再为其度些真炁过去,老朽行将就木,这一把老骨头恐已不堪此用了。咳咳……”
龚世镜说罢竟以手握拳堵在嘴上咳嗽了起来。
这个老鸡贼……曾宽眯着眼笑道:“龚秉笔过谦了,在下曾无意间偷窥过龚秉笔的功力,只见浩然气象,却并未有丝毫行将就木之感,由此观之,龚秉笔实乃深藏不露的隐世高人。”
“曾天师这个玩笑可有些开过头了,老朽几斤几两尚且自知,怎敢在二品巅峰的天师面前隐藏一二?天师别再取笑老朽了。”
龚世镜急忙摆手道。
“今夜稍早之前,我已与撒离曷所豢养的那只黑风妖犬交过手了,它意图行刺张宣抚,已被我击毙。”
曾宽看似心不在焉,却不知因何要提起此事。
“天师好手段。对了,天师那招谓之‘闪现’的穿墙术让老朽殚精竭虑,至今也无法全然参透。”
龚世镜顾左右而言他道。
“龚秉笔跑题了。在我看来,这只妖犬虽然法力孱弱,且尚不能幻化为人形,但它的嗅觉却是当世无匹,就连我都无法完全在它面前隐藏气机。只是不知由龚秉笔扮作的胡大又是如何做到不穿帮的呢?”
曾宽挑眉问道。
“许是因为那身北戎兵服吧,它藏在原木之中由豫州运来,那股潮湿腐败的气味儿早已能掩盖一切。加之我又深得三尾画皮术的真髓,所以才没有穿帮。”
龚世镜似是早已想好了托词,口若悬河地解释道。
“为何此刻却不见龚秉笔咳嗽了……呵呵。”
“咳咳……”
“还来?!”
“天师小点儿声,莫要吵醒了韩巡检。”
“无妨,他若醒了我便正好度些真炁过去,我三人再去驿馆吃围炉暖锅,把酒言欢。”
“好,老朽这就去把他拍醒。只是这次我二人断然不会再被你忽悠了。”
“以你的智商……我看够呛。”
“何谓‘智商’?”
“请问龚秉笔,只剩一颗门牙的老者吃羊肉暖锅竟然塞牙了,何故?”
“……不知。”
“吃藕,套眼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