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抚着额细想着接下来的安排,有没有疏漏之处,又回忆着太医说得话,贺氏确实是虚弱而死的,丫鬟却来禀报说三少夫人的丫鬟画枕求见。
风荷当即清醒了过来,贺氏果然留了一手,或许她有重要的事情留在画枕身上,不然画枕不会这个时候还来求见她。
她忙命人快带进来,画枕哭得眼圈通红通红的,原本清瘦的脸儿越发显得单薄起来,一进来什么都没说就跪在地上给风荷行起了大礼。
风荷唤她起身,她都不肯,拭净了脸上的泪渍,一字一句说道:“四少夫人,我们少夫人说她唯一能够信得过的人只有四少夫人一人而已,旁人她是绝不敢托付的。奴婢这里有一封我们少夫人的亲笔信,她交给奴婢之时说,待奴婢见到了四少夫人,一定要亲自呈给四少夫人看,决不能走漏一点消息。”
沉烟接过画枕呈上来的信,也不打开,双手奉给了风荷。风荷打开细看,脸色渐渐变了,到最后阴沉如乌云。信封里还有另一页纸,她只是略微瞟了一眼,也没有具体看,只是揣着先前的信发呆。
沉烟与画枕不知信中写得什么,但都料到了不是什么好事,越发收敛起来。
半晌,风荷轻轻收起信,轻问着画枕道:“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画枕愣了一愣,没想到风荷会突然问她这个,摇头道:“奴婢一切遵从我们少夫人的吩咐,少夫人让奴婢照料着陪嫁的产业,奴婢就一定竭尽全力护好了。”
风荷不由点头,倒也是个忠心的丫鬟,难怪当时那样的紧要关头贺氏还要为她谋划后路,果然是个得用的。她赞道:“很好,你公公为人如何,能不能放得下心,你夫君呢?”
画枕估摸着贺氏最后关头只给风荷留了信,那一定是无比信任的,也不隐瞒,一一说道:“奴婢的公公是个聪明人,偶尔也爱贪点小便宜,不过现在奴婢去了他收敛不少。奴婢的夫君却是个实诚的,一心一意干活,想来出不了什么大事。”
“这样罢,你跟在你们夫人身边这些年,想来也学了不少,如今尽量带着你夫君慢慢接手你公公手里的庶务,好好打理了,这些可都是留给你两位小主子的。待到过几年你夫君能一人撑持了,我再想办法把你们一家给你们小姐当了陪嫁,往后护着你们小姐吧。”风荷有点郁闷,她是彻底要接手这个烂摊子了,贺氏真是拿准了她的脾性,也不托给自己枕边人,全交给了她这个外人,旁人看了还不知怎么说道呢。
画枕出府之后,也是有些忧虑的,生怕这一辈子就消磨在庄稼地里,再也见不到两位小主子,心下也不大放心。听风荷这般说,很是满意,少夫人生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姐了,她将来要能伴着小姐,想来夫人在地下也能瞑目了。想着,又向风荷磕了一个头。
看看夜深,杭天曜尚未回来,风荷难免问起:“你们爷还在三少爷那里吗?”虽然有利益纠葛,但到底是骨肉至亲,杭天曜还不是那等绝情冷心之人,看着杭天瑾那样,便与杭天睿多陪着他些。
直到交了巳时,他才快步回房,风荷刚刚卸了妆,坐在床前想心事。
杭天曜摸了摸她的手,不悦得问道:“穿这么点坐着,你是想心疼死我啊,还不快上床歇着。昨晚一夜不睡,今天又忙累了一天,你以为自己身子撑得住啊。瞧瞧,气色这么差,再不听话索性回了祖母不理事了,扔给她去,让她一个人得瑟。”
风荷听得好笑,轻轻拉了他坐在自己身边,挨着他肩问道:“哪儿来的这么大火气,三哥那里如何了,有没有平静一点?”
一提起这,杭天曜心火更旺,抱了她直接塞进被子里,恨恨道:“他好不好的关你什么事,你操心什么?”随即又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怕风荷多想,忙握着她手道:“我是你夫君,你生生世世都是我的人,别人的闲事少搭理,明白不?你可知三哥他为何这般伤心?”
风荷抬眸嗔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方才还叫我少管别人的闲事,转眼又来问我,我哪儿想得明白你们这些男人的心思,一个个深不可测。”
“唉,与你说了也无妨。我本来不曾这么生气,可是方才三哥倒是开口了,言语中的意思他伤心不单单因为三嫂没了,更因为三嫂至死都不肯原谅他,他心里有负罪感,才难受的。你说说,三嫂对他那是无话可说的,为他死了都愿意,他最后还要埋怨人死了不给他机会谅解自己,弄得他像个罪人似的。你说说,为了这么个男人,三嫂也是糊涂了,太不值了。”他气愤得说着,原先以为杭天瑾丧妻伤痛,他出于兄弟之情前去抚慰了几句,想不到却是这么个没良心的人,弄得他憋了一肚子火。
其实,贺氏在最后是原谅了杭天瑾的,但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知道只要杭天瑾获得了自己的谅解,他一定会很快就忘了自己的,所以她宁愿被他埋怨,也要表现出自己对他的怨恨,因为那样他会记得她久一些。
这个男人,她不曾得到过他的爱,却为他付出一切,在最后关头,她也想让他尝尝那种滋味,尽其一生也不能获得一个人的谅解。
风荷不想让杭天曜明白这些,因为她觉得贺氏这么做是对的,杭天瑾确实也该付出一点代价。
杭天曜看着发愣的风荷,推了推她胳膊,强笑道:“怎么了,莫非是怪我回来晚了?”
风荷回过神来,轻轻描画着杭天曜的眉眼,嘀咕了一句:“倘若有一日我走了,你会娶个继室回来吗?”她也不知为什么,就稀里糊涂问了这一句,问完又有些后悔,哪个男人能为一个死去的女人守着,一段时间后,该享乐还是享乐,该抱美人还是会抱的。就如她,如果可以,她也会选择过自己的逍遥日子的,而不是像刘氏那般,一点点任岁月消磨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