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彻底崩溃,胡乱磕头,口里把什么话儿都说了出来,也承认了自己的罪名。
“砰”的一声,门被推开,明亮的烛火将屋子里照得有如白昼,董老爷踉跄得走了进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和地上一齐磕头的他的母亲姨娘。
老太太见了董老爷进来,以为他是来告别的,哭道:“长松啊,你快替母亲求求你父亲吧,母亲知道错了,是母亲看曲氏不顺眼故意陷害她的,母亲一时作孽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啊,长松。”
董老爷整个身子剧烈摇了摇,杭天曜怕他打击太大,忙上前搀住了他,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身后跟着满脸是泪的董夫人,左右是风荷与震惊不已的华辰。
三个鬼影见此,纷纷退了下来,整齐得跪在地上。杭天曜轻轻挥挥手,扮演老太爷的人行了一礼退了下去,太医和稳婆知道他们有罪,不敢轻易起来,只是跪着听候处置。
老太太与杜姨娘见此,有点不明所以,加上房中透亮,心神渐渐回笼过来,怔怔得看着眼前这一切。
董老爷痛心疾首,看着老太太的目光明显带了冷意,半日后终于挤出几个字来:“老太太,你为何要如此做,她们都是你嫡亲的儿媳妇孙女啊,你怎么狠得下心,你是想断了我们董家的血脉吗?”
老太太之前生了病,身上发热有点迷糊,加上被那场景一吓,魂魄不全,才被几句话诈了出来,此时却有些反应过来,真是又悔又恨,希图再挽回一下。她忙哭道:“长松啊,你不要听错了,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来呢,都是他们逼我说的,我不敢不说啊,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呢。”
若说董老爷先前还有几分母子情谊的话,这会子就连最后那一点点情分都被消磨掉了,都到这份上了老太太还不肯承认错误,她到底想要怎样呢,毁了董家才甘心吗?
“老太太,我念着你生养了我,凡事孝顺你。你对清芷心有不满我是明白的,但想来你也不过是不喜她而已,我实在没料到你居然会恨她到这个地步。她自进府,从不曾有违背你之处,你为何就这般恨她呢,甚至连累了我们董家的子嗣。是不是你要我按着老太爷的遗嘱休了你,你才满意啊。”亲生的母亲为了一己之私陷害自己妻子儿女,瞒着自己十几年,那种悔恨那种痛苦只有董老爷自己能够体会了。
而他更不能原谅的是自己,是自己的不信任才造成了悲剧的发生,倘若他全心信任董夫人,也许他们夫妻就不会走到那一步,他也不会失去自己的亲生女儿。他恨自己,却不知该如何挽回弥补,或者明知无从挽回,便愈加怨恨幕后的人,他的母亲。
听到被休那句,老太太彻底被激怒了,她这一辈子,进了董家门,就不曾得到过夫君一天的爱怜,甚至拿休书威胁她。她重重锤了一记床,恨恨说道:“休了我,凭什么,我犯了七出中哪一条?你与你的父亲一样,都被一个女人迷昏了头,我就不懂她们曲家女人有什么好的。
我替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凭什么我只要稍稍表示出一点对曲家对媳妇的不满,就那样对我,我在董家苦熬了几十年难道还及不上她吗?那个女人,早已背弃了他们之间的过往,转头另嫁高门了,可你的父亲呢,他那么没出息,还一心一意念着,事事帮着她,到最后还要把她的女儿弄进门来堵我的心。
我凭什么要喜欢她,我一看到她那狐媚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你呢,你比你父亲还要没出息,捧着她当个宝,恨不得把整个董家都贴了她们曲家才好。我偶尔说她一两句不好,你就抢白我,你可是我生得,辛辛苦苦拉扯大,你就为个女人顶撞我,排斥我,你说,你这是孝顺的好儿子吗?哼,你们父子俩一样,都是糊涂透顶的人。”
这些年来,老太太寻不到机会发泄心中积攒了几十年的妒火、怒火,今儿总算能一股脑儿都倒出来,心中满意得很。
董老爷惊愕得看着自己孝顺恭敬了一辈子的母亲,他几乎不能接受自己母亲会是这样一个人,为了几十年前一丁点恩怨就记恨一辈子,不惜陷害董家骨肉来达到她心中的目的。他不能相信自己母亲会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这个词,他连想都不敢往母亲身上想,却不得不想起来。
他不知与她们说话还有什么意思,他太累了,幸福美满的生活被亲生母亲断送,还差点失去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两个人。而他,同样不能原谅自己。
他颤颤巍巍站起来,转过身,缓缓说道:“老太太,从今往后,你就去佛堂为父亲祈福吧,希望他老人家能原谅你的所作所为。杜姨娘,你自己选一种死法吧。”说完,他强撑着迈开脚,不敢去看旁边的董夫人母女一眼。这一切,太沉重,他承受不起。
一边是他的妻女,一边是他的生母,他如何衡量呢?他不能真的依照父亲生前的遗嘱休了生母,那样的事他一个做儿子的做不出来,以老太太的年纪被休怕是连娘家都容不下她,要她一个人流落街头不成?何况老太太身上是二品的诰命,休了她总是要有一个合理的借口的,却不能翻出这件事来,那样对董家会是致命的打击。董老爷不在乎自己会贬官,但他不能害了儿女,华辰的官路刚刚开始,风荷在杭家不能遭人诟病,董家不容许传出那样的名声来,那样又如何对得起先人呢。
杜姨娘啊的大哭起来,死命抱着董老爷的腿求饶:“老爷,我伺候了你十几年,你不看在我的面上,也看在儿女的面上啊,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做牛做马服侍夫人,求你饶我一命吧。我以后都改,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