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位夫人是刘氏的娘家大嫂,永安侯夫人。永安侯为人一向低调,只是尽心办好圣上交代的事,难得与谁家交好,除了几家至亲都是一视同仁的。当年刘氏嫁过来不足一年,大少爷杭天煜就没了,她年轻轻守了寡,身下没个倚靠的,颇得太妃垂怜。而她性子亦是安静,每日在房里吃斋念佛,等闲不出来,连娘家那边都不甚走动。
风荷眼中,刘氏一直是温和有礼的,行事说话绝不越过道德对女子的要求,难得有这样薄怒之时。这永安侯夫人究竟对太妃说了什么,以至于刘氏会这般反常?
“姑奶奶,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一向胆小不敢担事,我便是说了顶多得你几句劝阻,还不如直接见了太妃呢。你怎么就没脸了,温儿可是你嫡亲的侄子,何曾丢了你的脸。你要是个干练的,我还能不与你商议,你看看你,杭家明堂正道的大少夫人,每日茹素朝佛,有什么意思?”这永安侯夫人的性情倒与她夫君截然不同,是个说话爽利的,只是稍嫌有些刻薄了。
风荷只听到什么侄子这句,那二人已经去得远了,她就回身向房里走去。丫鬟忙迎了上来,并往里边报去。
太妃本在沉思,见了她进来换了笑颜,待她行了礼,拉着她坐道:“不是才遣了人给我送了菜过来,怎么又亲自来了?”
“左右祖母只有一个人吃饭,也吃不了多少,孙媳惦记着祖母这里厨子做的好菜,就跟着祖母一起用吧,两个人还能多用些。”风荷献了茶给太妃,娇笑相向。
太妃想起孙子不肯回家,冷落了这个孙媳妇,便有几分歉疚,这可是她当初怕董家反悔请的圣旨呢,揽了风荷强笑道:“老四不在,你一个人怕是闷得慌,在祖母这亦是一样的。”
“祖母说得什么话,男子汉大丈夫的自然在外边有许多事要料理,岂能天天在家陪着媳妇,说出去也没有这样的理。祖母这是疼爱孙媳,但孙媳真不怪四爷,四爷如此还不是把孙媳当做自己人看待,不然也不会与孙媳拌嘴了。祖母安心享福,四爷不会叫祖母失望的。”风荷的神色瞧着认真无比,不想撒谎假装的样子。
这话说得太妃有几分动容,心中更怨孙子没福分,语气颇为萧瑟:“你这话当真,难得你还这么看他,往后他若敢叫你受了委屈,祖母绝不容他。”
风荷郑重的点头,握着太妃的手:“四爷与我都年轻,偶有意见不合也是常理,孙媳怎么会怪他呢,我们可是要扶持着一辈子的,往后还有许多孝敬祖母的时候呢。光顾着与祖母说话,该是祖母用饭的时候了,祖母好歹疼我,赏我几口饭吃吧。”
她说得可怜,听得太妃心都化了,忙拍着她的手道:“走,咱们吃饭去,吃饱了才有劲。你这鬼丫头,自己送了两个菜来,就想换我一桌子的好菜,果是个会过日子的。”
“还不是祖母调教的好,孙媳行事都是跟祖母学的,只望能沾沾祖母的福气。”风荷搀起太妃,笑颜如花,听得太妃与下边伺候的人都大笑起来。
一老一少说得开心,饭用了不少,太妃试着道:“你可知方才是谁来了?”
风荷暗暗心喜,太妃这是信任她了,忙坦诚得道:“我过来时远远看到大嫂陪着一位夫人出去,奈何只有背影,我看不清是谁,不过隐约听见大嫂好似唤那人嫂子什么的。这么说起来,可是永安侯的夫人?”
太妃见她果然都不瞒自己,越发喜欢,笑道:“你猜对了,正是呢。听说她先去见了你大嫂,后来你大嫂带了她过来给我请安,却不知有话说。”
风荷笑得眉眼弯弯,一面给太妃捏肩一面道:“祖母见多识广,大家有不懂得来请教祖母也是常理。”
“就你会说话,不过这次可是料错了。你知道你五妹妹多大年纪了吗?”太妃又气又笑,啐了一口。
“我去年进门时听说五妹妹十三,现在过了年就是十四,论理不小了,莫非、莫非?”她话说一半,就不再言语,虽然知道太妃打算告诉她,但她不能太急切。
太妃叹了气,霎时有些意兴阑珊:“正是此意。你五妹妹与我到底隔着一辈,上头还有她父王母妃,她又不比老四,这种事原不该我操心。但你是知道的,你父王与母妃都是孝顺人,凡事都听我的声气办,莹儿坦率讨喜,我自愿意为她终身幸福出一把子力气。永安侯府与我们算得上门当户对,家教也好,看你大嫂就知了。我听人提过他们家的嫡公子,是个好学温润的佳公子,年貌都配得上。”
风荷细细听着,却见太妃不再说了,这么好的条件,依理太妃高兴才是,难不成还有什么问题?
不等她问,太妃已经继续说了起来:“只一件不好,他们家的公子自小身子偏弱,太医时常出入他们家,如今年长好了些,但没有大好,节气不对、受了刺激就容易犯病。莹儿如花年纪,我怎么舍得叫她去受苦,若有个好歹,岂不是我这老婆子害了她。可是,偏偏你大哥,他走得太早,他们永安侯的小姐在我们这白白消磨了青春,一想及这,我那拒绝的话就开不了口。”
想到自己寄予厚望而早逝的孙子,太妃就忍不住落下泪来,不管怎么说,杭家对刘氏总是亏欠的,哪里能直截了当拒绝她娘家的提亲。当然,刘氏对此事或许并不是很看好的,她越发这样,杭家便越发自惭。
风荷听得有些皱眉,这事的确不好办。不过她眼下奇怪的是,不都说永安侯爷是个正直的人吗,刘家这样做不管是不是真的喜欢杭莹有心结亲,外人看来都像是要挟杭家。杭家不答应这门婚事,容易被人冠上一个知恩不报的名声,外人是不管真相的,能给杭家脸上抹黑就是件好事了。如果杭家同意,对杭莹而言,太委屈了,她好歹是王府郡主,怎么能随便配给一个病秧子呢,王妃心里怕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