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猛地磕头,不多时额头就红了一大块,她哭得可怜,弘历沉吟片刻,起身:“你不用哭了,快些起来收拾一下,带我去看看娘娘。”
德胜库巴二人依旧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弘历,收拾了皇后送来的人参雪燕一并带过去给年贵妃。
一进去翊坤宫,弘历就察觉到,翊坤宫中年萦绕的药味又重了不少,这在旁人看来,无疑是贵妃快要衰亡的征兆。
事实上,弘历第一眼见到贵妃的时候,脑海里面涌出来的也是这个念头,他猛地皱眉:“娘娘,您现在病成这样,怎么也不让太医过来给你治病呢?”
面前的年贵妃形容枯槁,整个人骨瘦嶙峋,就像是一截枯木一样,就连伸出来握着弘历手腕的手指,都骨节分明,看起来像是随时要突破薄薄的一层皮肉一般。
若说年贵妃从前只是面带病容,有些虚弱消瘦,那么这两个月没见,年贵妃的身体可以说是以一种相当快的速度衰败下去,看得人触目惊心。
弘历面上的惊讶之色使得年贵妃苦笑起来:“我,咳咳!”
她咳嗽两声,兰花见状,连忙捧着手帕去接。
弘历眼尖,一眼就看见了纯白手帕上面的殷红血迹,他立即站起来:“我去叫太医来!”
“不必了!”
年贵妃微微提高音量,叫住了弘历,而她叫了一声,又继续俯身咳出几口血。
看见年贵妃这样,弘历也不好再违背她的意思,而是担忧地看着年贵妃:“娘娘,您这样有多久了,为什么先前没有听您提起呢?”
兰花张嘴欲言,年贵妃却摆摆手阻止了她,年贵妃苦笑道:“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我哥哥这人,虽然聪明绝顶,可是却过于傲气。他总觉得,无论他做什么,陛下都是念着他的好的。”
年贵妃答非所问地说了这么多,又自嘲一笑:“他落得如今这个地步,我早就想到了,只是想到了又如何呢?我这身子还是垮了。”
弘历其实也能猜到年贵妃的身体急剧恶化是因为年羹尧,但是亲耳听到的感觉和猜测出来的结果毕竟不同,他如今见到年贵妃这样子,也觉得于心不忍:“娘娘,其实年大将军所作所为,和您并没有关系,您何必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
年贵妃望着弘历,见他眼神纯澈,并没有厌恶和敷衍,有的只是对于生命即将逝去的惋惜,这时候,年贵妃心里才算是真的一松,她冲着角落招了招手。
弘历的眼神瞬间一凝。
角落里走出来一个怯生生的孩子。
正是福惠。
不知道福惠什么时候就站在那里,听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
弘历看着福惠,眼神有一瞬间的沉凝,而年贵妃看得分明,此时也只能够苦笑:“四殿下,我不得不这么做,为了福惠的安全。”
她解释了一句,福惠站在弘历对面,看着弘历的眼神第一次有了惧怕之色。
弘历听明白了年贵妃的意思,却仍旧气不过,还要追问一句:“贵妃娘娘既然担心,何必又来找我?难道就不怕,我对福惠不利么?”
弘历在年贵妃面前向来都是温和的,难得有这样问话尖锐的时候,年贵妃苦笑不已:“殿下要怪,就怪我小人之心吧。但是现在,我也没有别人可以相信,只希望,殿下能够念在兄弟之情,照料福惠。”
被人算计了一把,还明晃晃地说了出来,偏偏对方还是这么可怜的模样,弘历连发作都不能发作,一时间憋闷得很,不再言语。
二人陷入了相当尴尬的气氛。
忽然之间,弘历察觉到手指尖传来了一点温热的触感。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福惠伸手牵住了弘历的手。
小孩子圆圆的眼睛看着弘历,有些害怕又依赖地问道:“四哥,我,我以后还能跟你玩吗?”
孩子的声音温软而单纯,弘历心下一软,原本的剑拔弩张氛围顿时烟消云散。
他蹲下来,跟福惠一个高度,揉了揉福惠的脑袋:“只要你愿意,以后你住在我的毓庆宫都可以。”
他的手从福惠的脑袋上面滑下来,又捏了捏福惠的鼻子:“不过,只怕你住不了几天,就会觉得住在我那里烦了,吵着要回翊坤宫呢!”
看着两兄弟之间亲昵的举动,一直紧张不已的年贵妃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了期盼而慈爱的眼神。
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娘娘,娘娘!”
慌乱的哭喊声中,福惠站在弘历身边,整个人都如同傻了一般,捏着弘历的手指一动不动。
只是一双大大的圆眼睛里蓄满了眼泪。
雍正三年,圣宠不衰的年贵妃,殁了。
皇帝匆匆赶来,双眼通红,甚至抓了弘历就问:“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