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司容没回话,颔首,倒回座椅上去坐着。
染坊里,徐闻冷汗连连,接二连三走神,在徐冬招呼大家伙挂布的时候,他犹豫了几瞬,才慢吞吞捏着竹竿站起来。
这下连口直心快的小郎工都心梗了,皱眉道:“闻少爷,今天是怎么了?”
“绷得太紧了……”徐闻口gān舌燥,“我会尽快调整好的。”
挂布这项工艺,要求速度要快,不然漂染好的布匹就容易沤坏,可自徐冬下令开始已经过去两刻钟,徐闻连染缸里的布都挑不起来。
“闻少爷?”李家夫郎跑到徐闻身边,疑惑不已,“咋滴了,中暑了?”
“不必理会,”徐冬道,“只管挂你自己的。”
小郎工皱皱眉,下意识去看徐冬,只可惜他俩之间隔着层层染布,他什么也没看着。
徐闻放下挑杆,捏捏手指,嗫喏道:“对……对不起。”
徐冬没说话,徐闻来回呼气吸气好几次,尽可能找感觉振作,但他手脚不对劲,不听使唤地微颤。
心惊肉跳演了两天戏,徐闻觉得已经可以了,接下来他要好好做事,多为颓唐的染坊谋划献计。
到时候经他手的优良布匹源源不断抬出去,再让盯着徐家染坊的那些人一传开,受到坊间赞美的肯定是他,人们还会产生联想,觉得以前的他是被徐冬打压才会黯淡无光的。
如今他力挽狂澜,必然会一跃成为拯救徐家布庄的人。这样,也能将之前布局的烂摊子全都甩锅到徐冬身上。
最重要的,他要让族老们看到,自己才是撑起徐家的有力支柱,是可以尽情掌握徐家生死命脉的那个人。
徐冬开chūn以来丢掉的生意,因为有自己,才没让整个徐家跟着覆灭。
然而,现实情况却没有徐闻想的那般美好。
没有基础,加上前两天绞尽脑汁给徐冬使绊子又耗费了徐闻大量心力,他压根就没好好听小郎工的话,也没把那些技巧放到心里去。
徐闻越想做好,越是心慌眼盲,手脚笨拙无法听从他的指挥。
第三天,徐闻又尽情làng费掉了七缸染料,十二匹名贵布料。
夏司容放下毛笔,扫了纸上那些数据一眼,换算成银子已达几百上千两。
败的也太多了。
昨晚,夏司容假装无意间,跟徐冬讨了个活计,说她最近念书无聊,想找点事儿做,希望包揽徐家染坊布匹运送到各铺面的工作。
这项工作琐碎又耗时,徐冬原本担心夏司容会因此耽误学业,但看着夏司容关心的脸,徐冬也知道她疼自己才会开口这样要求,便答应了。
于是,如今夏司容有了进染坊的借口,终于不再需要狗狗祟祟蹲在隔壁茶室打听消息了。
进到染坊,却遍寻不到徐冬踪影,问了小郎工才知道,刚才徐冬叫了徐闻,两人单独上里间谈话去了。
夏司容心一揪,担心徐冬脾气软容易受欺负,便悄悄摸了过去,戳开窗纸观察情况。
里头徐闻脸色苍白。
徐冬倒还好,庶弟在染坊折腾了三天,也没见到他脸上有一丝动气的痕迹,甚至还慢条斯理泡了茶,推到徐闻面前,示意对方品尝。
徐闻面对嫡兄时一向很紧张,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gān巴巴道:“哥……”
“huáng家答应你的那笔银子,拿到了吗?”
徐闻膝盖一软,差点跌落在地。
“看来还没拿到,”徐冬笑容浅淡,“数额不少,huáng家祖产单薄,虽然二月发了横财,但利润应该还没那么剥算出来。”
徐闻嗓子眼发gān,声音颤抖:“哥……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无妨,不懂也没事,我随口问的,”徐冬饮下一口茶汤,脸色平和,“从布庄抽走的银子jiāo到夏语琴手上了?什么时候嫁过去做夏家新主君?”
徐闻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他的手攥紧了座椅把手,软这脚努力靠坐在椅背上。
徐冬眉间略略一皱,软脚货。
徐闻胸腔咚咚跳,一瞬间心里千思百转,无数个想法冒出,又被他否定掉,他哥面前清风朗月的,实际上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事已至此,既然他哥已经收到风声知道是他做的了,那无论摆出什么软弱求和的姿态都没用了。
徐闻脊背挺直,抬起下巴质问道:“你早便知道?呵,早早知道……却不直接来问我,装出那一副假惺惺的模样,让我继续在染坊给你卖力做苦工?”
“qiáng词夺理,倒打一耙。”
徐冬脸色清冷,心里最后的一点温热也散去了,他看着徐闻,眼神复杂,忍不住想起几年前母亲刚过世时,跑到他房里的徐闻,信誓旦旦说,哥别怕,就算母亲没了,我也会做你最亲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