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娘眼前一黑,顿时一震天旋地转,身子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幸好,被柳婶及时扶住。
“幸好英子激灵,赶走了老梁头,也算是有惊无险。”
她说的轻巧,可女儿不过才十四岁的孩子,哪儿能斗得过自己那个黑心婆母。贞娘为女儿捏了把汗,追问:“方才我找了许久,都没瞧见她,柳婶,你知不知道孩子的下落?”
柳婶望着她,一狠心,把知道的都倒了出来:
“半年前,她说嫁了个卖货郎,两人一同想到镇上做些活计。一来呢,赚两个铜板渡日,二来也是为了更好的打探你们的消息。”
贞娘大惊:“英子嫁人了?对方是什么人,你可曾见到?”
“所以说我不放心啊,这男人都是她嘴巴一张一合描述的,整个村子竟是无人瞧见过。可这丫头又有婚书,无法,我答应了替她照看你婆母。谁想到,她一去,再也没有音讯。”
李延秀大惊,推算后,正是自己离开没多久,洛英也走了。
能拿出婚书的货郎,说的肯定是自己了。
既然他是正主,那么可以百分百断定,洛英在说谎。
柳婶的话还在继续:“那丫头走后,你那个黑心婆母就跟发了狂似的,在家里又砸又骂。我每日送一碗饭过去,压根近不得身,一直熬了好几天,她才接受这个事实。不打我了,可嘴里骂的更难听了。”
“直到七月份,也不知怎的,好好的夜里下了场大bào雨,又是打雷又是扯闪,好不吓人。天晴我赶过去瞧,发现她一个人躺在院里,浑身焦黑,竟是断了气。村里有经验的老人看,说是叫雷给劈死的。”
“虽说她心黑手辣,可毕竟也是英子的奶,我托了人去镇上到处找她,回来的都说不知道有这号人。这不,这么久了,一点那丫头的信儿都没有。怕是,别被那货郎给骗跑了。”
贞娘本就是靠着要与女儿团聚支撑到现在,如今一听,顿时眼前晕眩,心口堵塞的快要喘不过气。
“夫人。”
李延秀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了,说起来,这件事也算是因他而起。
“依在下看,洛英姑娘倒是早有准备,一开始就想了借口好离开。只怕连货郎都是子虚乌有,可能她知道了点什么,去找夫人和她弟弟了,也未必。”
柳婶细细一琢磨,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唯独贞娘摇头:
“两年前,小木头突然高热不退。周氏说要带我去抓药。可一到镇上,就先把我们母子带去了一个婆子家锁了起来。可怜我小木头,一整天水米未进,烧的说起胡话。无论我如何央求,她们就是铁了心的不开门。”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也每每响起,都犹如剜心之痛。
“黎明前夕,小木头终于不烧了,我以为他要好了。没想到,他的身子越来越凉,眼睛,也再没睁开过。”
贞娘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肆意流淌出。
李延秀沉默了。
比起母亲弟弟被卖,人已经不再世间,只怕更为残酷。
前者,好歹还给她了一丝生活的念头。可后者,却是直接掐断了她全部希望。
她常常挂在嘴边的弟弟,早在两年前,离开这个家的时候,也彻底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们见小木头死了,便直接拖了我卖去烟花巷。我拼命哀求她,可她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拖走,眼睁睁的看着,小木头的尸体放在那,无人掩埋。”
贞娘痛苦的抽泣起来,柳婶早已经泪眼滂沱,拍着她的肩膀:“妹子,你太苦了。”
李延秀默然。
周氏早就知道小木头死掉了,而她,则亲手把儿媳卖到了那种肮脏地方。所以她是绝对不可能吐露半个字,她还要靠这个做诱饵,哄洛英为她养老呢。
脑海中那眉眼弯弯的傲气姑娘再度浮现,突然间,李延秀有些心疼她了。
跪坐在地上的贞娘依然在哭,似乎无法承受这样的后果:明明自己已经算是历经劫难,为何上苍还要把她最后一丝希望,也夺走呢?
她的女儿,如今,到底在何处啊!
李延秀抬起头,把此地留给两个痛哭不已的女人,自己则踱步而出,揣着乱糟糟的心情四处游dàng。直到有声音传来,他抬头望去,看见眼前溪水潺潺。才发现不觉中,竟然来到了西柳河畔。
也是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
确切来说,是他初次见她的地方。
那时候,他刚刚逃脱北魏追兵,才入境又遇到了李家派出去的人手。东躲西藏,风餐露宿,最终蹿到了这个地方。
他瞧见那个面容姣好的少女,抱着一簸箩饽饽,口中骂骂咧咧。义愤填膺的样子,着实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