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都送去了?”
“是,衣服首饰,一应俱全,都送去夫人的房内了。”
“那便好。”
李延秀抬手摸了摸马儿,岂料马儿压根不理他,低头卖力的嚼着豆料。偶尔打个响鼻,像是称赞这饕鬄美宴般。
他轻笑,吐掉口中叼着的青草,抬头望着天空明月,叹道:
“又是一年千秋宴了。”
“是啊。”锦衣见他心情好,便附和两句:“今年千秋宴公子可赶不上了。也不知道太后知道您不回去的消息,会不会雷霆大怒啊。”
“姑母的脾气,那是自然,不过,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锦衣是跟他许久的亲卫,感情亲厚,在他面前算是为数不多敢放肆说话的人。逮住机会,趁机问出盘踞在心头数月的疑惑:
“公子,那位洛英姑娘,究竟是何人?值得公子为她千里送母?”
别说他心痒难耐,同行的兄弟哪有不好奇的。甚至脑补了一场落难公子和农家女的大戏,传的火热。只等着正主首肯,这戏便成了板上钉钉的真货了。
“她是。”
许是这月色太温柔,令人心生缠绵。往日洛英的那些个好在回忆里,被无限放大,竟也成了心口回味的甘。
“她是我的贵人。”
从她口中,他知道了许多这个身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与她一起,他享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在她身上,他感悟到了生命的珍贵,以及信念和追求,是一件伴随一生的事。不必短暂的以命相搏,求没有结果的结果。
锦衣好奇的紧,还想再问,却被自家公子抛来的gān草一晃,站直了身子。
再看公子,却发现他抛下一句:
“好生护着夫人安全,我出去转转。”
出了客栈,往前再走几步,绕过一株歪脖子大柳树,就是涿郡最繁华的街道了。
不同于应天晚上的热闹,涿郡的夜更像是老人,早早的就沉睡了。
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游走,像是要弥补当初的心境,又有些期盼着什么。
突然,远处有盏昏暗huáng光。他心中大喜,脚步加快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却又不由得失望。
原来是一个老妪,站在简易的竹柜旁,佝偻着腰,正把面前糕点一一摆放整齐。
见有人驻步不前,老妪抬起头,露出gān扁的脸:
“年轻人,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糕,又糯又甜,买回去给小娘子吃吧。”
他失笑,却又被小娘子三个字突然打的心头一动。
他清楚记得,洛英津津有味的啃着杂面饽饽。也记得他捉到野山羊和鱼时,她眼底那欣喜的光芒。
桂花的香甜让人心情一下子都愉悦起来,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儿银角子,放在老妪面前。
老妪gān枯的手拿起银角子,对着烛光仔细瞧清楚后,大惊,连连摆手:
“公子,您就是把我这摊都拿走,也要不了这么些银子的。”
“无碍。”李延秀想起那个gān瘦的大妞和拖着鼻涕的二牛,想来哄孩子也很是不错。
“都包起来吧,家里孩子多。”
老妪显然是误会了,一面忙不迭的包着桂花糕,一面念念有词:
“公子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家中娘子必是贤良淑德,子嗣绵密。”
贤良淑德?
想起洛英那伶牙俐齿,豪放不羁的样儿,李延秀不禁摇头。这女子,这辈子算是与这四个字都搭不上了。
不过转念又冷了脸,人说夫人,他想她做什么。
老妪虽说上了年纪,手脚却不慢,裹了严严实实几个纸包后,摞起来抱给李延秀:
“祝公子跟小娘子如同这桂花糕,白头偕老,日子甜蜜。”
得,买糕还附赠吉祥话。
李延秀摸了摸鼻子,不知该怎么说这并非是送给娘子的。可面对老妪堆着满是皱纹的笑脸,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
他何时这么介意旁人的目光了。
拎着沉甸甸的糕点,压的他也没有了逛下去的欲/望,索性顺着路回了客栈。回到屋内后,望着那高高的纸包,发起呆来。
入了深秋,夜逐渐长起来。
激动难安的贞娘自是一夜无眠,可没想到从楼上下来的李延秀也是一脸倦色。锦衣不明,看了看公子,又听人说了个近乡情更怯,小别胜新婚后,恍然大悟。
涿郡到西柳村并不算远,庄家户的命甚至不如骡马娇贵,所以途中偶尔遇到一两人,都会直起腰艳羡的望着马车。
随着贞娘频频探出头,西柳村也越来越近了。
终于,当那熟悉的景色再一次出现在视线时,李延秀的心跳没来由的漏了一拍。
直到胯下马儿传来嘶鸣,他才回过神,低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不觉中勒紧了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