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大约是感受到了母亲的焦躁不安,腹中的胎动也格外频繁。如今洛英不常被小腿抽筋疼醒,反而是肚皮被撞的几回岔气。一面揉一面骂着肚子这不安分的小崽子。
身后一只温热的大掌贴上她的肚皮凸起处,轻轻的揉着。
“又把你吵醒了?”
洛英回头,发现身后人的眼睛异常清醒。
见她也醒了,李延秀索性坐起身,选了个更舒服的方式,替她轻轻的揉着。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像一层轻纱笼在他的身上,衬得那肌肤宛若青玉一般,润泽微亮。
洛英心里微酸,有些嫉妒的伸手在他脸上一捞,滑腻的触感舒服极了:
“小娘子,你这脸是用的谁家粉呐,怎么这样白。来,让爷香一个。”
李延秀停下手上动作,抬起眼帘横了她一眼。
洛英可一点都不怕这个纸老虎,她用胳膊撑着身子抬起来,撅着嘴巴含糊不清道:
“那小娘子来香爷一个。”
李延秀被她逗得哭笑不得,看着她那硕大的肚皮又满足又心疼。拿了块儿垫子靠在她脑袋后面。嗔道:
“马上都是要做娘的人了,可省点心吧。”
说完这句话,李延秀又面露难色,抬手轻轻贴上她的肚皮:
“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能折腾。我见你一宿都在翻身,是不是难受的厉害?”
“小娘子bào露了吧。”
洛英啧啧有声:“你若不是一夜无眠,又怎知道我一夜无眠?说吧,有什么烦心事困扰着你?说出来,我替你分忧。”
李延秀头也不抬:“我有什么烦恼?受罪的又不是我。不过等这小子出来,定要好好修理一番才行。谁叫他这么不安分,害的我媳妇儿这么难受。”
洛英盯着他的脸,突然出声:
“你若是担心朝廷的话,便回去看看吧。反正我这一时半会儿也生不了,你快马加鞭,还是能在儿子出世前见到的。”
“说什么胡话。”
说话间,李延秀已经抬起了她的左腿,放在自己盘起的腿上慢慢揉捏:“朝廷那帮人,一个个老jian巨猾,即便这江山改朝换代,他们不过从效忠一个主子变成另一个。有何损失?反而是百姓最苦,罢了,这天下兴亡又与我何gān,如今,你我也是这芸芸众生中一个普通百姓。何况也未必就会有那么坏。眼下啊,没有什么能跟你和儿子比起来,更重要的了。”
他抬起眼帘,笑的宠溺而幸福。前几日眉宇间的一丝忧虑却依然还系在眉头,像是薄薄的烟雾,挥不散,绕不开。
与他担心的一样,这份太平并没有持续太久。
北边传来消息,北魏大军一路南下,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连续将涿郡,荥阳,几个大城连续收入囊中。如今正在徐州城外两百里处驻扎,只需稍作休整,便可一举攻下徐州,直捣应天。
洛英听后大为震惊:“朝廷就这么不堪一击?这段路光是快马加鞭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吧。难不成这群人直接把城门打开,迎接人家进来不成?”
然后,她看到了李延秀比锅底还要黑的脸色,心中一动,觉得颇为荒唐:
“不,不会吧。”
沉默良久,李延秀才抬头看她,苦涩一笑:
“我朝国力本在衍王那一战中便军力大损,加上文官把持,抑武捧文,朝中能出战的武将,只怕一只巴掌都数的过来。”
余下的,他没说。
朝中jian佞大行其道,蛇鼠一窝。死了个宁墨,反而将这些人的底子全都bào露出来。争先恐后的把自己的人安排去那些肥缺上,哪儿还顾得百姓?都是奔着捞银子去的,如今敌军来犯,为了他日头顶乌纱还能继续,开城迎接这种事,只怕是屡见不鲜。
“太不像话了!”
洛英啪的一声,把手中陶碗拍在桌上,水花溅在桌面上:“满朝文武,一个个吃的脑满肠肥。如今国难当头各个推诿,都是什么玩意儿?”
李延秀见她恨得牙痒痒,生怕再动了胎气,忙过去哄:
“我便说不告诉你,你还为这个气上了。着实犯不上,横竖接连摊上这样的君主,朝廷早已经被蛀虫掏的满目疮痍。北魏不过是加快了它灭亡的进程而已,你也不必烦恼。”
听他这么说,洛英嘶了一声,转过去定定的望着李延秀,面色十分严肃,问道:
“我问你,你是为了我不愿沾这摊事。还是说你当真对国家存亡一点波澜也没有?”
这话,问的他心头一阵酸楚。
怎么会毫无波澜呢?
李家的男人,到他这一代已经是三代单传。从祖父到父亲,都是浴血奋战,将热血洒在了国土之上,用血肉之躯换取了天下的太平,百姓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