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是你亲手按的指印,就算是告到县衙,嘿嘿,我也不怕。”

  洛英早想到这招,嫩脸一扭:“我也能告你欺我不认字,骗我按下手印。”

  老梁头啧啧两声,拿起字据,放到她眼前:“你不认字,可借我的粮是真的吧。实话告诉你,这买卖,我不是头一回做,衙门口的大门台阶有多少个,我比你清楚。”

  人穷志短,天生便矮人一截。

  一听要去县衙硬碰硬,洛英也不复方才qiáng硬态度,眉目之间神色明显软了下来。

  “哎!这就对咯!”老梁头笑眯眯的把脸凑到跟前,挤眉弄眼:“乖乖听话,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我才不舍得把你送去那种吃人的地方受罪呢。”

  他头上那跟抹了猪油一样的油腻发辫,掺着白扑扑的头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儿。

  而那张字据,就捏在他指尖,来回晃dàng。

  洛英涨红了脸就要去抢,可老梁头明显更快——

  “英子,你爹娘走得早,伺候个瞎眼老太婆,这日子也不好过吧。这个月,跟你舅舅家借几回粮了?这簸箩饽饽,也是借来的吧。”

  老梁头慢悠悠把字据收进怀中后,拍了拍胸脯,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这才负着双手,慢悠悠在她身边踱步,滴溜溜的眼神不断在她身上审视:

  “如今是灾年,朝廷尚且自顾不暇,哪儿还管的了你们的死活。听叔的话,进了我府上,不敢说绫罗绸缎随你穿,可吃喝绝对不愁,还顿顿有肉。你这样娇嫩的年岁,叔实在是舍不得....哎哎哎!”

  洛英抄着剪刀,锐利的刀锋对准了老梁头。死死的摇着嘴唇,眼圈泛红,却带着股狠劲儿,直勾勾的盯着他,让人不寒而栗。

  老梁头一面挪动步子到安全地带,一面谄笑:

  “我说英子,你好好想想叔的话。这要是别人,叔早就叫人绑了回去了。可你不一样,叔心疼你,稀罕你,不愿意叫你遭那个罪。你好好想想,叔,叔下回再来啊。”

  眼瞅着已经挪到了门口,老梁头也不拿腔作势了。飞一般的蹿出屋,明明是个罗锅,跑的却比正常人还快。

  一面跑一面不忘高喊:

  “英子,若是再没吃食了,就来找叔,叔给你肉吃。”

  “呸!”

  洛英冲着门口,狠狠的啐了口唾沫。收起剪刀,转过身瞧见祖母周氏已经摸起一个杂面饽饽啃下一半了。

  “吃吃吃,咋就没噎死你呢。”

  洛英气的端起剩下的饽饽就往伙房走,把这些粮食仔细收好后。拎起灶上的大铁壶,倒了一碗水重新走回到周氏跟前,把水推了过去后,又起身给自己倒了一碗。

  周氏láng吞虎咽,可不知这里头还掺了榆树皮,涩的直刮嗓子眼。就在噎的快要翻白眼时,瞅见了洛英端来的水,连忙捧着碗咕咚咕咚喝起来。

  好容易这口气顺下去了,在心中暗骂洛英不识好歹,若是乖乖的去梁家做姨太太,自己还至于啃这杂面饽饽?

  接着又怪老梁头个没本事的怂货,一个丫头片子都搞不定。要她说,直接绑了人抬回去。生米煮成了熟饭,看她还怎么折腾。

  想归想,可自己这条命现在还要靠眼前这死妮子养活呢。于是笑着讨好道:

  “还是你有本事,每回出去都能弄来粮。我说,这回你那刻薄舅母,又没少指桑骂槐吧。”

  句句讨好,字字带笑,老腰都没刚刚老梁头在时挺的直了。

  洛英饿的胃里直犯酸水,端起碗灌了一气温水下去,压住了那股难受劲儿。才道:

  “我舅母再刻薄,也没卖儿卖女卖孙子。”

  这句话直戳周氏心窝子,也是洛英的心结。

  若是往常,周氏没准还会辩上几句。可今儿孙女明显动了大火,她生怕一会儿牵连到自己。索性低着头,gān枯的爪子捧着自己面前的粗碗,小口小口的喝着里头的水,指望水能把胃里那块儿饽饽给泡的更大更涨些。

  同时暗暗祈祷,愿这煞星早早想通嫁去梁家。自己也好跟着吃香喝辣,省的在这儿熬日子活受罪。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家有余粮的老梁头晚上也是只点一盏烛灯的,何况穷苦人家。

  周氏借着月光早就摸回炕上睡去了,只留洛英一人,洗洗涮涮再劈柴挑水。一通忙过之后,已是夜半。

  今儿发生的事件件憋闷,桩桩恶心。

  睡不着的洛英坐在院里,望着天边生铁一般的月亮。心中有些迷茫,不知下回老梁头要是真找人来绑了自己,那时该怎么办。

  而造成今天一切的始作俑者,却鼾声阵阵。在这幽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柳枝在洛英手里不知被折断了多少回,才稍稍平息了一些她满腔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