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吧。”
岂料,秦冕依旧梗着脖子,还是那句话:“母亲不答应的话,儿子断然不会起来。”
“你!”
这对母子,总是三句话不离就掐,今日也一样。
平兰气的面色发青,手上佛珠猛地往桌子上一拍,站起身来,冷声道:
“身子是你的,你愿意跪,我不拦着。不过,我告诉你,即便是你把这双膝跪烂,地面跪穿,你妹妹的婚事,也绝不会变!”
秦冕猛然抬头,近乎咆哮的喊了声:“母亲!”
然而平兰连步子都未顿,抬脚果断出了门。只留秦冕一人,目中痛苦不堪。、
夜色微澜,冷风席卷。
似乎是跟儿子置上气了,平兰从下午走后一直未曾露面。而秦冕也就这么直挺挺的跪着,半分未曾挪动。
腊月天寒地冻,屋子里头的炭盆离着又远,秦冕的双腿早已经没有知觉,却一直跪着。
他不相信母亲会那么狠心。
习武之人耳力极佳,尽管水米未进,身子困乏。可还是在第一时间,敏锐的捕捉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他心中大喜,好似身子被注入了一支跳跃的火焰,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他就知道,母亲是不会这么狠心的。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紧跟着,一个淡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哥哥。”
秦冕一惊,瞬间转过身,裹成熊一般的秦蓁,出现在视线中。
他不相信,又望着门外。这会儿的功夫,秦蓁已经走到火盆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哥哥在看什么,快来帮我把大氅解开。”
“哎!”
他下意识要起身,却想起跟母亲发下的狠话。顿时僵了回去,道:“我叫人来帮你吧。”
“还叫什么人,门外那群我都打发了,这会儿这个院子里面,只有你我兄妹二人,哥哥不来帮我,一会儿我穿这些出去,可又要病啦。”
“可是我.....”
“哥哥。”
秦蓁停下解带子的手,目光清亮澄净:“你起来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犹豫再三,最终,在妹子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秦冕揉了揉酸胀麻木的膝盖,勉qiáng拖着步子到了妹妹跟前。伸出宽厚的手掌,温柔且笨拙的替她解开大氅,又将皮筒子,狐皮围脖一一拿开。拎起炉上温着的茶壶,倒了一杯,塞到她手中取暖。
秦蓁笑眯眯的望着哥哥,看着他忙完后,拍了拍自己身侧,撒娇:“哥哥坐这儿吧。”
他从善如流的坐了下去,望着妹妹那张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发疼,许诺道:“蓁蓁放心,哥绝对不会让你去那种吃人的地方。”
一想起千秋宴上,太皇太后的命令,他就忍不住后悔,后悔自己为何不在当时就直接开口回绝。
“哥哥是说皇宫吗?”
秦冕点头,拉住了她的手——尽管掌心已经温热,可指尖依旧是冰凉一片。
这样单纯的妹妹,这样娇弱的妹妹,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岂料,秦蓁反而笑了。
“哥哥,我是愿意的。”
秦冕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又重复了一遍:
“哥哥,我愿意进宫。”
好像看穿他的表情,这一次,秦蓁望着他的眼睛,语调缓慢,却无比坚决。
“为什么。”
他慢慢的松开了妹妹的手,身子往后挪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秦冕不知所措,为了掩饰内心慌张,他拿起妹妹的杯子想替她重新换茶,却忘了方才她一口未吃。热茶注入很快便涌出,烫了他的手。
秦蓁大吃一惊,连忙拍他的掌。他这才发现,并后知后觉出痛,甩飞了手中茶具。
咣当一声,铜壶的巨响盖住了瓷片的清脆,角落猩红长绒毯湿了一大片。
像泪,又像是血。
秦蓁拉过他的手,仔细查看。
这双手,常年持枪握剑,无论严寒酷暑。保家卫国,奋勇杀敌。没有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们那样骨节分明,纤长清丽,却是她见过最美的一双手。
“哥哥。”
像小孩子撒娇那样,拽着他的手,晃了两晃。秦冕回头,对上那双澄净的眼睛。此刻,里面盛满了讨好的笑意,看的他一阵心疼。
她又有什么错呢?秦冕心中如是想:不过是个身子孱弱,久居闺中的小女孩儿罢了。以为那金碧辉煌的宫里便是世间最好。她不懂,我讲与她知晓便是,又何故要发脾气吓她。
秦冕心里后悔,便也不再跟妹妹别扭,顺势从新坐回到了她的身边。
这次,还靠的更近了。
果真,他猜得没错,才刚坐下,秦蓁的嘴角就扬了起来。
“哥哥,你不生我气,我们聊聊天,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