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发现周氏烂赌欠的一屁股债后,一切都晚了。
想起这些,洛英心中就忍不住恨。手下的锄头也一下比一下狠,夯的泥块儿混着泥水乱飞,砸落稀泥里,混成一团。
“英子,快歇歇吧。从早起gān到现在,大男人也撑不住啊。”
说话的是同村的柳婶,原本她有三个儿子。可这几年的征战,把她的男人和儿子们都征集走了。到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凭着信念苦苦撑下去。
柳婶性情温和,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
“来,咬一口。”
就着她的手咬下去,洛英惊喜的很:“呀,jī蛋!”
“嘘!”
柳婶紧张的换股四周,见还有几个妇人离着都远,这才放宽了心:
“我悄摸的养了只老母jī,这两天居然下了三个蛋。你赶紧吃,省的回去叫那老婆子瞅见,又没你的了。”
洛英含在嘴里舍不得咽:“柳婶,你哪来的门路弄来的母jī啊。这每个月县衙都来搜一回,竟没发现?”
柳婶抿嘴一笑,颇为得意:“我啊,每回来都把jī藏在被窝里。可巧那jī像听得懂似的,一动不动,一声不吭,这才躲过了那群扒皮的毒手。”
见洛英鼓着腮帮子的傻样儿,柳婶笑道:“快吃,还有一个呐。”
洛英接过另一个jī蛋,塞进兜儿里:“今儿就吃一个,这个明儿再吃。”
“好,等它再下蛋了,婶子还给你留着。”
“哎。”洛英脆生生的应下,一甩垂在脑后粗长油亮的麻花辫,露出白白的碎牙:“栓子哥不在家,婶子有什么也尽管跟我开口。”
天边渐渐有乌云堆积,两人不敢再说笑,都加快了手下的活。等洛英gān完匆忙赶回家途中,豆大的雨点子就铺天盖地往人身上砸了下来。
她丝毫不敢停下,眼看家就在眼前。更是握紧手中锄头,加快脚步,向家中奔去。
才进院子,就听天空一个炸雷。紧跟着,雨势陡然变大。
洛英擦gān身子换了身gān燥衣裳后,从窗缝中瞧见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池的水。那雨竟然连成一片,犹如瓢泼一般。伴着阵阵闷雷,让人生出一丝寒意。
“别来抓我,别来抓我。”
一墙之隔,周氏惊恐的惨叫伴着雨声有些瘆人。
她有些不耐烦的放下手中毛巾,散着湿漉漉的发辫,小心翼翼的踮着脚,顺着屋檐到了周氏门前。
一推开门,周氏的叫声陡然大了不少。
“不是我,不是我。求求你们别来抓我,是他,是他偷了少爷。”
洛英走近一看,周氏的脸上竟然挂着泪水。
她的眼睛紧闭,双手僵硬的身侧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口中不断说着胡话,一声比一声高,却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洛英看着那cháo红的脸,心里一个咯噔,果断的伸出手背去贴她额头。
烫的吓人。
怎么会这样?
周氏一直没病没灾的,何况洛英嘴上厉害,行动上却从未克扣过她。甚至家里吃食不多时,也要先叫她填饱了肚子。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烧成这了。
洛英果断的打来水,先替她擦洗gān净脸后。伸手企图把她推醒,却反被那只gān枯的手死死抓住:
“夫人,是太太命我抱走少爷的。冤有头债有主,您泉下有知就去找太太吧。”
那双灰白的眼珠死死的盯着她,透着骇人的光芒。
洛英越听越糊涂,只以为她是被魇住了。生怕再这么下去当真出事,手下便更用力了些:
“快醒醒,快醒醒,你是在做梦呐。”
一声接一声,像是鼓槌敲在她心头。渐渐的,周氏的神色不再癫狂,渐渐恢复了神志:
“我,我这不是在阎罗殿?”
看她好起来,洛英没好气道:“人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放心吧,你且能长命百岁呢。”
说罢,把搓好的毛巾塞到她手里:“擦擦你的眼泪。”
周氏沉默的抬起手,将脸埋在冰凉的掌中物中。
洛英没注意她的反常,继续讥讽:“何况我还指望用你找我娘和弟弟呢,怎么着你也不能死啊。不然将来到地底下见了陈家列祖列宗,他们能饶过你才怪。”
“见就见,我怕什么?陈家欠我的,几辈子都还不完。”
什么?
洛英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周氏好像发了狠,一把把手中的毛巾扔到地上,瞪着那双瞎眼恶狠狠道:“我说陈家欠我的债,就是把他们先人都刨坟掘墓也不过分!”
洛英吓了一跳。
印象中周氏就是个性情软弱的婆子。嗜赌如命,东窗事发后就会哭。儿子把自己卖去军营换银子给她,她拿着也是哭。甚至卖儿媳卖孙子回来被洛英rǔ骂,都是缩着脖子不言语,就是个蔫坏蔫坏的老太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