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灵靠在缸壁上,依稀能听到地面传来的说话声。粗声大气的钱如意似乎早已气急败坏,而邹芳尖锐的嗓音想必也让李蕴非常难受。杂乱的脚步声渐渐临近,钱灵有一个不好的预感,难道他们要搜查李蕴家?
虽然私闯民宅已经属于违法,更遑论动手搜查,可这个年代本来就不讲法律,何况面对着李蕴这个手无缚jī之力的弱女子,钱如意夫妇仗着身qiáng力壮,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李蕴实在抵挡不住这一对无赖的男女,只能由着他们在屋里翻箱倒柜,几乎把所有的家具掀了个底朝天。见依旧没有钱灵的踪迹,他们gān脆把目光转向堆放杂物的院子里。
李蕴委屈的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说话,昔日自己和钱灵同桌的时候,没少见钱灵纤细的手腕上一道又一道刺目的红印。第一次见时李蕴还满心害怕的找在小学做□□的母亲说了,母亲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从箱子底找出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油让她拿到学校去。
地窖外响起了铁锹锄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李蕴急切的呼喊,“钱叔叔,您仔细些,别把我们家煤堆挖烂了,我一个人拉不动板车,就靠这点炭火过冬的。”
矿工出身的钱如意深知炭火的珍贵,听了李蕴的话他猛然停了手,顿了会儿便把铁锹狠狠往旁边一掷,从口袋里摸出烟卷儿划着火柴狠狠吸了一口。站在旁边的邹芳仍然不死心,先是去柴房逛了一圈,还找了根棍子狠狠戳了煤堆几下,没看出什么不对的,便拉着丈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阿灵,刚才吓死我了。”李蕴拉开地窖的木门,飞跑下楼梯,点燃蜡烛寻找着钱灵的身影。可满目的菜架与水缸间哪里还有钱灵的踪迹?正当吓得腿发软快要瘫坐到地上时,只见最里面的一个水缸盖子动了动,满脸灰垢像花脸猫一样的钱灵慢慢探出脑袋来。
李蕴眼眶发酸,跑过去一把抱住钱灵,“今天真的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他们在院子里到处翻找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害怕。”
“不怕,不怕,都过去了。我这不好好的坐在这儿吗。”钱灵安抚了李蕴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劫后余生的幸存者。“我才吓死了好不好,生怕他们翻到这儿不说,还摸到了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头。吓得我差点屁滚尿流的冲出去。”
“是牛骨头。这个地窖清末就存在了,日本人打来的时候又深挖了一番,这里最多时候藏过一个班的小学生,厉害吧。”李蕴抬起衣袖提钱灵擦了擦头上的灰尘,“牛骨头也是当时留下来的,抗日民兵为了防止日本人抢了耕牛去,就把牛集中杀了晒gān贮存好。剔净肉的骨头就被随手弃在了这里。"正说着,李蕴从旁边的缸里找出梁苏带来的包袱,“走吧,先去我房里挤一挤,什么事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第5章征兵天无绝人之路
第二天轮到李蕴上早班,钱灵也跟着早起,顺手打扫了下屋子。本来李蕴还想把钱灵带到供销社去求一求领导,但又怕被钱如意夫妇抓个正着。而且钱灵没有满十八周岁,入职供销社照例需要父母同意,为了一个陌生女孩儿去担用人的风险,想必领导也不会同意。
李蕴出门后,家里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钱灵坐在堂屋的地上择菜,小心的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生怕被钱如意夫妇看出端倪。就这么过了小半天,当她正准备上chuáng午睡扛过白日带来的饥额时,忽然听到紧闭的门口有了些响动。
钱灵顿时睡意全无,她警觉地瑟缩在柜子旁,随时准备弓身藏进去。好在院门被人鼓捣一番就恢复了寂静。过了好一会儿钱灵才小心翼翼的从墙边探出头来,只见缝里赫然插着一张雪白的卷纸,夹在灰蒙蒙的木门上格外醒目。
钱灵屏气凝神,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见周围没有异状才放下心来,抽出那张印满小字的纸揣在怀里,用最快速度回到了卧室。难不成是钱如意夫妇送来的劝归书?怎么看他俩文化程度也不超过小学毕业,很难做到这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式,估计背后有高人指点。
匆匆展开白纸从头读到尾,钱灵才发现这原来是一张武装部送来的征兵函。函上说今年的征兵工作比往日来的稍微晚一些,主要是因为这次征兵从入选开始就粗略划分兵种,所以征集模式有着重大改变。还尤其欢迎具有文化素养、文艺特长的青年男女加入解放军,部队现在很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
钱灵把征兵函放在桌上展平,压了个墨水瓶在上头。这年头解放军的社会地位极高,不少城市青年也以穿军装、戴军帽为时尚。而钱灵上辈子也有个没能圆满的军旅梦。记得那时候刚回国,有几次参加大型公益汇演被安排独唱,伴舞的就是当地军区文工团的姑娘。她们一个个神采奕奕英姿勃发,举手投足间潇洒又利落,踢腿下腰间展示出的功底比之前临时找来的民间舞团要好得多。后来才知道,这些姑娘往往十四五岁就通过千挑万选考入军队附属艺术学校,受到最严格的专业训练。给她伴舞的这批演员在文工团里水平还不算拔尖儿,真正厉害的几年训练早已脱颖而出考进北京的军队艺术院校,毕业没几年就能在央视chūn晚上大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