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靖安道:“这是堪比商鞅变法的大事,旧党自然不愿,先帝和那位丞相如何破局?”
苏长青冷笑道:“让出相位。”
短短四个字的背后,是那位丞相为了剑州百姓做出的莫大妥协。
到了他那种位置,一个相位所牵扯的可就不是他个人的兴衰荣rǔ,他所代表的还有站在他背后的大半个官场,自古官场无定势,若他一旦认输,背后那些支持他的官员为了摆脱gān系,必然形成一个新的反对他的集团,与旧反对势力合流成一派,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文靖安苦笑道:“我们自古不缺仁人志士,但也从来不缺内斗。”
苏长青:“你说对了,不过还算先帝有魄力,罢相之后用相位吊住旧党,并且顺利将他送到剑州主持推行海贸之策。”
文靖安:“他在剑州只怕寸步难行,恐怕还有性命之虞。”
苏长青:“没错,他在剑州刚开了个头便遭刺杀死于任上,先帝震怒下旨严查,杀了不少人,旧党答应继续推行海贸之策先帝才作罢。”
文靖安:“恐怕那位老丞相是杀身成仁,为了推行海贸,他和先帝联手演了一场戏,用他的死给先帝增加筹码,让旧党不得不答应继续推行海贸之策。”
苏长青听罢惊愕地看了眼文靖安,显然他不敢相信这种话出自一个十岁小孩之口,但他很快藏好了情绪,也不说文靖安说得对不对,只说:“自那以后,朝廷将这件事封锁,朝堂上下讳莫如深,如今二十多过去,知道内情的人就不多了。”
如果苏长青不说,这些秘闻文靖安自然不可能从书上看到,因此他和陈崇章都是陷入了沉思,像是听了一段坎坷曲折的故事,一时间心情难以平复,然而更难以平复的还在后头。
苏长青说:“你可知那位老丞相姓林?”
文靖安一顿,旋即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自己像是抓住了某种关联,脱口而出:“林宁宴?!”
他的意思是那位姓林的老丞相与林宁宴有关系,因为苏长青和林宁宴本人都说过,他从京城落籍到云州,再辗转流落到莲花镇,正是因为家中长辈参与党争失了势,原先只是以为林宁宴家中长辈在京城出任高官,没想到他家长辈竟然是大盛朝的丞相!
苏长青道:“曾经追随过那位林老丞相的剑州人,尊称他一声‘修远公’。”
陈崇章忽然记起了什么,直接说道:“那是宁宴的祖父!”
文靖安:“……”
陈崇章:“去年清明我亲眼见过宁宴写的祭文,上面写的就是‘祖父修远公’。”
文靖安倒吸一口气,林宁宴竟然是丞相之孙。
苏长青说道:“正因为这个身份,他才不得已蛰伏于青莲书院,否则以他现在的能力,早参加院试、乡试去了。”
这就难怪林宁宴考了童生之后久久不去参加院试了,因为到了院试这一关,主考官是朝廷钦派下来的提督学政,旧党的人在朝中稍微操弄,选派一个他们的心腹过来,云州天高皇帝远,提督学政只手遮天,林宁宴就是再优秀也没法从他们的手底下考出成绩来。
如此看来,林宁宴面临的困境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苏长青却道:“你们尽管放心,旧党再权势滔天,朝中依旧有公正之士,林家当年的余荫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被抹去的,迟早有人会把林宁宴‘捞’起来,林宁宴还能在莲花镇读书就是有人在暗里保他,你们大可放心与他结jiāo。不过我跟你们说的这些,你们自己记在心里,他不愿说你们就不要问,对外人更要保密。”
文靖安和陈崇章齐声称是,苏长青这才放松了语气,勉励道:“你们好好读书,有了功名才好抱上林家的大腿。我再给你们透露一个消息——当今圣上在做太子时是修远公的学生,如今剑州和西海诸国的太平更加印证了修远公当年的远见,圣上替林家跟旧党清算是迟早的事。”
文靖安将苏长青的言语记在心里,没想到与陈崇章随便逛逛还能听到这一番秘闻,当然这也是他之前的造化,要不是当年他和陈三娘到这里买书,随后和苏长青逐渐jiāo好,苏长青对他有了充分的了解,否则苏长青断然不会将这些事告诉他。
这一番jiāo谈下来,不知不觉已到了卯时(17:00),文靖安随后与苏长青问了些剑州人的端午习俗,又问了些剑州其他的风土人情,相谈甚欢。苏长青知道文靖安晚上要回陈家分辨陈守严的态度,也就不留晚饭,亲自送文靖安和陈崇章出门。
离开了百味书屋,陈崇章叹道:“没想到宁宴还有这种身世,这些年他过得肯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