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文靖安和林宁宴几乎同时看向严素光,严素光道:“和我没关系,我要做这种事会摆到明面上和你们商量。”

  确实,严素光的确雷厉风行,只要认定了一件事一定会迅速去做且必须做好,但她从不会专权独断,相反她很善于听别人的意见,像这种关系到她们这个班子的大事,她不会未经商讨就自己去找严同求助,至少她也会跟文靖安商量一下。

  文靖安了解严素光,皱眉凝思道:“那他为什么要送我们这份人情?”

  林宁宴一语道破:“如果是人情,人情就是要还的。”

  文靖安没再接话,吩咐卢玉邻:“叫上其他大人,我们一起出去迎接。”

  卢玉邻却道:“严相自己来的,穿的是常服。”

  文靖安和林宁宴相视一眼,那就是“常服私访”的意思,有点像是官员之间私下串门。

  文靖安迅速做出判断,问林宁宴和严素光:“我们三个去?”

  两人都没有反对,文靖安整了整衣冠,跟卢玉邻道:“你先告诉其他人不要来打扰我们,然后这里你看顾好,别让无关的人进近来。”

  卢玉邻拱手领命,文靖安三人一起出门。

  只见远处土坡之上,一个老叟牵着一匹老马缓缓走来,此时已是深秋,草木昏huáng,那一人一马便更添萧索凄凉,如果不是事先得知,文靖安很难相信那就是大盛朝的中书左丞相,除却元景帝之外的庙堂第一人。

  严同穿着一套棕色常服,没有戴冠,那苍白的头发凌乱枯槁,唯有那双眼睛随着年月老去而越发深邃黝黑,无时不刻透露出一种洞察人世的幽光。

  文靖安三人主动迎了上去,他和林宁宴向严同拱手行礼,严素光自然而然上去接过严同手中的缰绳,严同给文靖安和林宁宴回了礼,直言道:“两位大人,上次陪圣上来得急去得也急,未能仔细向你们了解这套新东西,现下可还有机会?”

  林宁宴私底下一般是不会和严同搭话的,毕竟两家的前尘旧事摆在那儿,不算深仇大恨也是一道裂痕,所以由文靖安回道:“丞相言重了,你能来我们求之不得,不怕你笑话我们阿谀奉承,说是蓬荜生辉也不为过的。”

  严同笑道:“文探花——哦,应该叫你文司丞了。”

  文靖安先说了句:“不敢。”然后也不弯弯绕绕,gān脆问道:“听说农事处和我们的官职都是丞相定的?我等……”

  严同抬手示意文靖安打住,说道:“不说这个,农事处能成是你们自己做出了成绩。”

  文靖安顿住,和林宁宴jiāo换眼神,林宁宴往前面的路稍稍抬了抬头,文靖安会意,说道:“我们陪丞相走一走?”

  严同做了个请的手势,四人一马,沿着淮河边新修的堤坝缓缓前行,走着走着,严同忽而止步,眺望淮河河面,有感而发道:“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写得好啊,真好。”

  他念的是文靖安之前改编的那首《观淮有感》的后两句,文靖安正要谦虚几句,严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qiáng硬,问他:“若有朝一日给你实现凌云志的机会,你如何做到第一流?”

  换言之,有朝一日你来当丞相,让你说了算,你如何治理大盛?

  显然,这问题太大了,根本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的,这种题目放到科举场上考,那起码都是洋洋洒洒数千言起步的,仓促之间文靖安又怎么能详细回答?只得如实答道:“这道题目只能说个大概,没法说清楚。”

  严同:“你便说个大概。”

  文靖安:“以如今大盛的形势,我以为可以用‘发展科学,工农并行。开放务实,造福百姓’这十六字来概括。”

  严同听罢,略作沉吟,指着脚下的港口大堤,又指着上面一大片工业区的厂房,问道:“就是你做的这些?”

  文靖安:“正是。”

  严同:“你可知朝堂最难的是什么?”

  文靖安:“请丞相指教。”

  严同:“自古以来,朝堂最难之事莫过于一个‘变’字,变法变革,一旦开始便有天大的难处,而无论成与不成,主导变法者自古难以善终。”

  文靖安:“丞相高见。”

  严同转头盯着他,语气平顺却有千钧重,“那你们做的这些,与变革何异?”

  文靖安一顿,感觉整颗心紧了一下,他先是看了看林宁宴,又看了看严素光,两人都是和他一样的反应,仿佛他们三个小学生那点心思在严同三言两语之下便bào露了出来,文靖安回道:“我们并没有触及权贵利益,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大盛国富民qiáng……”

  严同摇头道:“你说的是现在。”

  是啊,说的只是现在,即便文靖安足够谨慎,采取了最为低调的方法,但在严同这种浸yín朝堂多年的政治家眼里,一眼就能看穿他这份谨慎,一眼就能看到“未来”,最简单的,文靖安自己就知道随着工业化的推进,社会形态逐渐从“封建”转到“资本”,民智渐开,民众平等意识增qiáng,封建君主制度必定崩溃,能落得一个“君主立宪”已经是祖宗积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