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万籁俱寂。
房中燃着一盏幽暗的烛火,虞砚盯着跳跃的火光,心久难平静。
明娆已经睡熟,虞砚却毫无睡意。他手指勾起女孩的一绺长发,在指尖缠绕。
发丝卷在手指上,卷紧,再松开,如此往复,他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乐此不疲。
他的心情很好,好到睡不着。
他一想起明娆白日时的承诺,便觉得这世间再也没有更令人高兴的事了。
虞砚给明娆掖好被子,披上外袍,打开房门。
怕风灌进去,他关紧了门。
月光皎皎,冷风呼啸,虞砚的心仍静不下来。
长身玉立,负手站于廊下,目光慢慢扫过这座府邸的一砖一瓦。
西北冬日的风凛冽,刮在人脸上像刀一样,风卷起衣摆,发出簌簌声响。
虞砚唇角缓缓勾起,低沉的笑声愉悦。
娆娆不出门,应该把宅子装扮得再好看些,不然,天天看,日日看,她若是厌倦了该怎么办呢。
……
转日清晨,明娆醒来便听到外头热热闹闹的。
她缓缓睁开眼,才一动,身侧男人便停了翻书的动作,侧眸望来。
明娆转头看去,就见虞砚一身常服,外侧的腿屈起,撑在榻上,内侧的腿平放,挨着她的被子,肘抵在屈起的膝上,手撑着腮,眼含着笑,也在看她。
“发生了何事?”她迷迷糊糊咕哝道。
虞砚帮她拨开脸颊的长发,柔声道:“在收拾院子。”
明娆微微诧异,“收拾院子?”
他们居住的院子平日他都不叫人踏足。
“嗯,没有旁人,是阿青与禾香她们在做。”
还有每日守在暗处的女护卫,没有陌生的面孔。
昨晚又折腾到后半夜,明娆jīng神不佳,才说了几句,又翻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虞砚见她睡熟,合上书册,下榻更衣。
已经腊月初九了。
算算日子,他那封告假书,快马加鞭,应当已经送到京城了吧。
**
京城,思政殿内,年轻帝王无奈地站在一旁,看着太后发火。
太后陈琬柔盯着那张边角已经磨损了的字条,气得眼睛发红,抬袖一挥,将桌子上的东西尽数扫落。
她收紧五指,将那张字条攥成一团,胸口不住起伏,气得浑身发抖。
“他就这么挑衅你,他真敢?!”
jiāo回兵权,不过问琐事,对于皇权来说,听上去是莫大的好事。
可太后再清楚不过,外敌频频来扰,朝中无人可用,唯有安北侯能当大任,驻守边镇抵御外敌。
他要是撂挑子不gān了,那么国家就会陷入危机。
安北侯这是在威胁她,别管不该管的事,否则他不介意用这个国家来陪葬。
这就是个疯子!
皇帝走上前,手扶住太后的身,把人扶到自己的龙椅上坐好,又将太后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从她手里拿走了字条。
纸已经被攥得皱皱巴巴,没个样子。龙飞凤舞,极致潦草,短短的一行字,连个落款都没有。
虞砚的字从来都是最好的,这张好是好,却看不出丝毫从前读书时的痕迹,想来是心情不佳,带着怨与怒写就的。
陆笙枫垂眸,又看了一遍那行字,倏地笑了声。
陈琬柔瞪他,“你还笑得出?!”
“母后,您在气什么呢?”陆笙枫走到龙案前,将纸盖在了烛火上面。
火苗吞噬了墨迹,很快化为灰烬,除了一缕未消散的烟,再无痕迹。
陆笙枫毫不在意地扯唇轻笑,“您这么生气,是怕阿砚造反不成?”
陈琬柔眸光瞬间冷了下去,“你说什么。”
“母后怕,朕可不怕,朕盼着那一天呢。”
陈琬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年轻的帝王回头,挑眉,“母后很惊讶?朕以为,您对朕的脾性早有了解,毕竟,这也是您当初会选中我的原因啊,不是吗。”
找一个软弱无能的皇子,当做傀儡扶植上位,这就是陆笙枫在陈琬柔眼里的全部意义,他心里跟明镜一样,清楚得很。
太后脸色变了变,别过头,不再搭理。
陆笙枫也不在意太后的态度,他走到妇人面前,蹲了下去,手扶在她的膝上,笑得温柔。
“母后不必担心,阿砚他不会的。”
“你怎知他不会,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虫。”
陆笙枫笑道:“朕自然知道,因为朕了解他。朕知道他在意什么,所以确信,他对这江山不感兴趣。”
“他只是在你面前装模作样罢了,他何时顺从过?!”陈琬柔气得口不择言,“他就跟他死去的父亲一样,都是个一根筋的犟种!”
大殿顿时寂静无声。
半晌,帝王幽幽叹了口气,握住了太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