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稀薄,廊下的灯笼发出更暗淡的huáng光,温暖的光晕笼在明迟朗的脸颊,明明那么温馨,可他浑身却裹满了冷寂与孤单。
“大哥?”明卓锡死死盯着大哥的脸,直觉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警惕性的确很qiáng,对旁人的情绪也很敏感,不然不会几次三番地在恰当的时候都在虞砚面前守好分寸,从未给自己招来过祸患。
明迟朗知道弟弟的性子,所以他选择在此处等他回来时,便已做好了决定。
“你走后我想了许久,想起来些旧事,我想,安北侯会感兴趣。”
所以没有去休息,一直在等明卓锡回来。
明迟朗就是觉得若是自己去睡了,等一觉醒来,或许他就会改变主意,将那些事再次隐瞒。
明卓锡盯着兄长看了一会,猛地起身,一起把人给拽起来。
他抬脚踢灭了火盆,拉着兄长那条完好的手臂,脚步匆匆地往自己的房中去。
房门紧闭,再也没有凛冽yīn森的夜风侵袭。
烛光亮了不少,明迟朗脱下厚实的披风,看着弟弟给自己倒了一杯暖茶,道了声谢。
兄弟俩对面而坐,一时间无人开口。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明迟朗一直盯着自己杯中的茶叶末,不言不语。他慢慢搓着已经冻僵的手指,等着身子慢慢回暖。
半晌,他才低声开口:“铜炉的确好用,夜深人静,都听不到炭火燃烧的声音。”
明卓锡极有耐心地嗯了声,便又不再吭声。
“你这里太安静了,卓锡,不害怕吗?”
“怕什么?”
“怕什么……”明迟朗有些疲倦,阖上了眸,“你们习武之人,不是最警惕安静的地方吗。”
安静意味着危险,一点动静都没有可不是一件好事情,或许暗中正藏着足以致命的危险。
明卓锡不知怎么,心里突然酸了一下,“大哥,你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了吗?”
明迟朗没答,手却突然握紧。
“大哥,你是不是知道越灵山庄?”
听到这个名字,明迟朗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知道。”明卓锡斩钉截铁道。
不然绝不可能无动于衷。
好久,明迟朗才开口。
“越灵山庄的刀我在五岁那年就见过,那刀能留下什么样的伤痕,我也早就见过了。”
明卓锡蓦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明迟朗神色淡淡,也站了起来,他在对方震惊的注视下,单手慢慢解开了自己的薄衫。
他只轻轻扯了一下,胸膛便露了出来。
白皙瘦弱的身躯,胸口的地方有一道长长的伤痕,刀剑的走势与伤痕形状皆与他手臂上的那个一模一样,只不过胸口的那个更长、更深、更旧。
日子过了太久,只剩了一道浅浅的疤。
他给对方看了一眼,又将衣裳系了回去,淡然地坐回座位,饮了口茶。
明卓锡还盯着大哥胸口的衣裳瞧,看着看着,眼眶红了。他突然低骂了一句,踢翻了自己的椅子,在屋里踱步。
“难怪小时候我叫你一起下河戏水你也不去,你也从不在我面前解下衣裳,原来是这样。”
明卓锡深吸了口气,bī退心口的涩意。
“哥,你没拿我当兄弟。”
明迟朗听到这负气的一句话,听到弟弟的声音略带哽咽,突然笑了。
他有点无奈,抬头看着被气疯了的青年,“卓锡,你多大了。”
“你管我多大了。”
明迟朗哭笑不得,手撑着腮看着他来回溜达。他也不解释,只等着人冷静下来。
明卓锡花了一会功夫平静,他把自己的椅子扶起来,坐了回去。
绷着脸,“你说吧。”
明迟朗又笑了下,看着对方故作平静的样子,也不说自己知道他方才哭过。
“我到明家时六岁,已经记事了。”
他打小记性就好,六岁以前的事基本上都记得。
爹记得,娘也记得,仇人自然更不会忘记。
明迟朗从没有再任何人面前坦白过自己的身世,今夜也不知怎么,或许是看着明卓锡那双一瞬间就通红的眼睛,突然感觉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一向内敛的他终究还是有了倾诉欲。
“我爹出自越灵山庄,二十八年前被驱逐出庄,后来遇到我娘,生下了我。”
“在我的记忆里,生活被追杀填满,我们每天都东躲西藏。爹没有教过我武功,他希望我可以读书,”明迟朗低声道,“所以我是他的拖累。”
明卓锡皱了下眉,“大哥你不准这么说。”
明迟朗笑了下,继续道:“四岁那年,母亲和我们走散,她那时怀着我的弟弟。”
“你还有个亲弟弟……”明卓锡愣住。
“嗯,我这些年四处走,没有找到他们的踪迹,他们或许也已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