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店老板正好是红藤人,出了店门给他指路,道:“往新建汽车站走,那儿就有去红藤的五路车。大爷您赶紧去吧,九点那趟就是末班车了。”
余宝庆便赶忙往店老板指的方向走,这一块正在开发,路灯和行人越来越少,路越来越黑,老人却还是不停脚步,紧紧抱着怀里的葡萄。
他经过一个废弃站台,走了几步后才止住脚步,倒退回来,眯着眼看着站牌上已经被风雨打磨得只剩淡淡痕迹的信息,看到“5路车”后,终于松了口气。
他看看手表,离九点还差几分钟,便在一旁坐了下来。可废弃站台的座位上溅满了huáng泥,他屁股刚沾上便又抬了起来,心里想着小橙儿最爱gān净了,又动手整理了自己的衣装,便站在那儿静静等待。
九点过两分时,他面前驶过一趟班车,却没有停下来。
他每隔一分钟便要看看表,嘟囔着:“怎么还迟到呢!这不是耽误别人好事儿吗!”
他焦灼着,又为马上能够见到心上人而欢喜着。
他对路过的其他车辆无动于衷,只一心一意地,等待着一趟永远不会再驶来的班车。
余虓烈找到人时,已经九点半了,余宝庆蜷缩着身子蹲在站台旁边,在一阵阵凉风袭来时,颤抖着往后躲藏。
还因为害怕弄脏自己的衣服,腿麻了也不曾坐在脏乱的椅子上,又因为害怕错过车,眼皮再沉重也不愿就此合上。
余虓烈站在他面前,余宝庆仰头,混浊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动情绪,问道:“你是谁呀?你也去红藤吗?”
余虓烈双目赤红,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将其紧紧裹住:“您的小橙儿在家等您呢,她让我来接您,我们回家好不好啊?”
回去的路上,许冰葵和余虓烈一左一右护着昏昏欲睡的余宝庆,马志远在副驾驶座上跟何悦通话。
“对,人现在已经找到了,没有大碍,就是已经……”马志远朝后看了眼抱着老人的余虓烈,低声说着残酷的事实,“已经认不得人了,我们现在带老人去医院。”
“好,你们路上注意安全,不必再着急了。”
马志远挂断电话,又给学校打去电话,嘱咐留在教务处的老师将朱星吉等人送回家。
车内恢复一片安静,径直往医院驶去。
许冰葵握着老人的手,一天下来,她的情绪大起大落,此刻已身心疲惫,靠在椅背上恹恹的。
却在余虓烈看过去时,第一时间坐正了,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看着余虓烈的样子,她又心疼得红了眼眶。
她本就笨嘴笨舌,此刻更是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
这一刻,她无比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而余虓烈呢,他一手将老人揽在怀里保护着,眸子里映着对他露出笑容的许冰葵,他看着许冰葵的笑容,得到了片刻抚慰和安定。
余宝庆手松开,一直攥着的袋子散落开来,几串葡萄掉了下来,一颗颗小果实在车内爆开,烂熟的葡萄又爆开汁水,浓郁香甜的味道便在车内弥漫开来。
老人就此惊醒,看着散落一地的葡萄,挣扎着弓腰去捡,嘴里慌乱道:“这是小橙儿最爱吃的葡萄,乡下买不到的,我要带回去给她。”
车内一时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哽着喉头说不出话来。
折腾了大半夜,医院里,余虓烈向马志远和许菏年道谢又让他们回家休息,执意一个人留下来陪chuáng,两位大人只好离开。
病房内的余宝庆刚刚吊完药水,正沉沉睡着。
他便坐下来趴在余宝庆的手边,静静看着老人的脸,不敢眨眼,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老人的手,害怕对方又走失。
可今晚发生的事太多,疲惫袭来,余虓烈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睡着了也不安稳,梦里自己和余宝庆坐船游湖,他一个转身,船头的余宝庆便不见了,他急得一头扎进湖里,一边朝岸边的芦苇丛跑去,一边焦急地喊着余宝庆,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芦花搔动着他的口鼻,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就惊叫着从梦里醒了过来。
“爷爷!”
他连忙坐正,紧张地转头看向chuáng上。
余宝庆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一手举着衣角,分明是余宝庆一直拿衣角骚扰着他。
外头的天色已经大亮,余虓烈看了眼恢复jīng神的老人,松了口气,随后小心翼翼地喊人:“爷爷?”
余宝庆一只大手揉乱他的碎发,又摸摸他的脸,眼中是散不尽的疼惜和骄傲。
就在此时,病房外面传来了余鉴平和何悦的声音,余虓烈起身准备出去找他们,手腕却被余宝庆给拉住了。
病chuáng上的余宝庆仍用那种黏黏糊糊的眼神看他,嘴里轻柔地喊道:“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