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無味的淡酒感到不慡的我,隨即提劍走出房間。我不是要保護老闆娘,也不是為了減少旅館的損害,只想看一眼那個傢伙的長相。
我必須老實承認,我有點醉了。
只是沒想到在這個連目的地都還沒決定的地方,而且還是雨下個不停的深山裡面,竟然會遇到熟面孔。
我們還不只見過一、兩次,次數頻繁到了可以說是孽緣。
我不可能看錯耐傑爾.懷茲.絕對不死.馬奇辛。畢竟這傢伙的「絕對不死傳說」就是從我這裡開始。
「馬奇辛,你在幹嘛?」
他那張靈魂瞬間飛離嘴巴的表情,讓因為這陣子的壞天氣而不慡的我笑了。
只見留著小西馬隆士兵特有的白痴發型以及怪鬍子的馬奇辛趴在地上,撿拾散落一地的破碗盤。濕漉漉的頭發彷彿松鼠無力的尾巴,沒修剪的鬍渣有如初chūn的農田。
雖然是打扮詭異的三十歲男人,但是他闖進來的原因卻跟在街上到處亂跑的小鬼一樣。不過他也只能說真心話。
「我肚子餓了。」
只因為肚子餓就闖進旅館裡?虧你已經老大不小了,還是大國的士兵,竟然在戰場以外的地方做出搶奪的行為,這也太誇張了。想吃飯就要付錢,拿著錢到餐廳去啊。做出搶奪民宅的事,你以為自己是忘記冬眠的黑熊嗎!?
但是我既不是馬奇辛的父親,也不是他的長官,沒有義務把他訓練成優秀的士兵。所以我只能捧腹大笑,把儲藏室裡的胡蘿卜丟給他,叫他吃了它。想不到這傢伙竟然拿起來直接啃,我決定從明天起改叫他小馬哥。
就在馬奇辛啃胡蘿卜的時候,歡樂的氣氛也迅速退去。
我不是頭一次目睹這種景象,這在戰場上有如家常便飯。不,就算是沒煮過的蔬菜、沒腐爛的糧食都算是好的。如果是在嚴苛的前線,甚至還會挖土裡的蟲或樹根來吃。我沒聽說過敵陣的狀況,但是應該相差不遠。
但是這裡不是戰場也不是廢墟,而是下著雨的寧靜山裡,而且也有糧食和鍋子。
「你到底有多餓?」
就算再怎麼親密,也未必能夠瞭解對方在食物方面的喜好,搞不好這傢伙很喜歡吃生菜,甚至抱有胡蘿卜就是要生吃的想法。
不過我還是把馬奇辛手上的紅色蔬菜拿回來,從廚房的櫥櫃裡找到菜刀。
我曾經說過,我有點醉了。
每個人喝醉之後都會有些奇妙的舉動。
像是打掃難得進入的倉庫,或是寫信給原本打定主意這輩子都不再見面的人等等,這種酒醒之後絕對不可能做的事。最可怕的是當事人在酒醒以前,都相信那是很棒的行為。
我知道有個男人會趁著酒意開始編織東西,隔天早上被兒時玩伴收為徒弟,從此以後不得不尊稱她一聲「師父」。兩人之間的上下關系似乎就在那時決定。
喝瓶淡酒就醉的我,也不例外地做出無法想像的行動。
我開始在旅館的廚房裡做菜,而且還是為了馬奇辛。不過也是為了笑到肚子越來越餓的自己。
餓到不惜闖進旅館的馬奇辛,吃起東西的模樣還真嚇人,就連在戰時常見的飢餓兒童也比不上他。他甚至懶得上餐桌,就直接在廚房亂成一團的調理台咬著代替面包的燒餅,兩手端著碗喝湯,似乎連拿湯匙的時間都沒有。
我一邊攪伴燉蔬菜的鍋子,一邊被他驚人的食慾嚇到。
小西馬隆的士兵是怎麼回事?他們都沒有軍餉嗎?
終於填飽肚子的馬奇辛從盤子裡抬起頭來,不知道是不是被湯嗆到,只見他含著淚手拚命咳嗽。等到咳嗽好不容易上住才喃喃說道:
「真好吃。」
「那真是多……」
好險好險,我差點就跟他道謝。
「尤其是這個燉胡蘿卜。」
從明天起還是叫他小馬哥吧。
不過至少不是只吃生的胡蘿卜。
馬奇辛的鼻子發出「哼哼!」的聲音,確認鍋子裡的剩菜味道。可能是心理作用,他原本無力的松鼠尾巴也好像恢復jīng神。
「我們故鄉的村莊裡,有個很會做菜的女人。你們燉胡蘿卜的方式真是一模一樣。」
我還以為這傢伙打算說些什麼。
於是我拉開椅子,拿著自己的盤子坐在西馬隆人的對面。我的肚子已經不餓了,舌尖留著那瓶難喝淡酒的餘味。
「別跟我說這種可怕的話,我可沒去過你的故鄉。」
「我又沒說你們做的菜味道一樣。」
「廢話。天啊~~我不禁有點發涼。」
「肉也很好吃。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你的手藝這麼好。」
「可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肉。」
其實我知道。雖然為了儲藏而加工到看不出原形,不過是還不錯的鹿肉。附近應該有負責獵鹿與兔子的獵人,那些都是不必擔心遭到抵抗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