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的寶寶還活著,希望能夠還給她。」
「還活著?哼!」
沖動行事是不會有什麼好處的。就拿我這與生俱來的小市民正義感來說,至今也從沒因而遇過什麼好事。這時候我一定要保持冷靜,要好好按捺下去。畢竟肯拉德跟云特都不在,這兒沒有半個人會幫我的。甚至連古恩達跟沃爾夫都可能還在應付各自的危機呢。
但是託古利可魯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原本緊握雙手咬著嘴唇的理性全部煙消云散。
「死的活的還不都一樣?」在布魯斯威利頭頂還很多毛的時候,曾單槍匹馬跟恐怖份子對決。那個週五晚上九點,我正盯著電視裡的這一幕,手裡一面將擂子絲扒得一絲不掛時,老爸便感觸萬千地這麼說:「只靠他一個人實在很困難呢。」敵方人數壓倒性地眾多,身旁沒有半個友軍。只有我一個能做什麼?充其量只是等著被反擊倒地而已。
可是……
「等一下,你們這些人……」
單槍匹馬抵抗固然有困難,不過困難與不可能之間還是有一步之差。
「……死的活的哪裡一樣?就算那孩子已經死了,也該對死者表示最基本的敬意吧?至少要當著他母親的面誦經,讓他們母子倆好好道別吧?只是挖個洞就想了事可不是一個好典獄長會做的事啊!」
「你這個菜鳥以為自己是誰?傳教士嗎?」
「你還不閉嘴,小心送你關禁閉!」
那群跟班收起餡媚的笑容,急忙沖過來想叫我閉嘴。我彎下身躲過他們的擒拿,直接沖到託古利可魯的面前。
「不,我不閉嘴,我還要說下去!說起來你們也不對,就算男女雙方陷入禁忌的愛情關系,也不能單方面只責怪女方啊?畢竟戀愛跟上chuáng這種事,一個銅板是敲不響的,雙方都有錯,照理說處罰也該兩人一起分擔。但是看看你們的做法,把人當什麼重刑犯的關在這麼爛的集中營裡,而且只關女人?這算什麼!」
事情已經演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快板的土耳其進行曲正在十指連擊。
「男女平等可不是只在職場中說說而已!人生的所有事物都要講求平等!還有最重要的基本人權!要是碰上什麼高官來視察,我看把你的腦袋丟出去飛個五十圈都還不夠擺平呢!」託古利可魯只是斜眼瞄了我一下,隨即又把視線轉回騷動的中央。
在沙塵漫天飛舞的乾涸地面,有更多的女囚們過來助陣,又哭又叫地;也來了更多的獄卒揮舞著凶器。一名褐發散亂、個頭嬌小的女子聲嘶力竭地伸長了手仲。她的衣服被人一扯狠狠地摔在地上,但是她仍爬起來設法往前走。「他還活著!他還活著!我就是知道!那是我的孩子啊!」那是原本完全不說話的瑪爾塔。
挖墳的二個獄卒想趁同事鎮壓基徒時把差事做完,便把包袱舉起來准備往縱深的墓xué裡丟。
「啊!」
還沒確認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已經離開起跑線。動了。雖然只有一點點,也可能是風在惡作劇,但是某個突出的暗紅色物體的確抽動了一下。
「等等……」淺褐色的布團離手,破布隨風飄揚,如同慢動作地往洞裡墜去。計算過大小的墓xué正等著吞噬它的新主人。
我盡可能把手臂伸長,雙眼緊盯著布團。沙子毫不留情地燙傷我的手肘跟雙臂,但這可是百分之百標准的滑壘動作。
指尖總算構到那個包袱,我一把將它抱進懷裡。
「……他在動。」
的確在動,而且透過單薄的纖維還感受得到他微微的體溫。
「他的身體還是暖的,根本就還沒死嘛!這孩子還活著……」
我的情緒激動到無法言語,顫抖著撥開裹在外面的布。女人們都緊張得忘了動作,只有瑪爾塔流著淚,沙啞地祈禱著。
我跪坐下來,把這個微溫又柔軟的物體擺在膝上,戰戰兢兢地把最後一塊纏著的布取下來。
沖擊、絕望與困惑,剎那間中斷了我的思考能力。
「……你們做了什麼?」
小嬰兒氣若游絲。暗紅色的皮膚又皺又薄,雖然只是微微抖動,但的確在規則地上下起伏。他的雙眼跟嘴巴都緊閉著,皮膚已經完全乾燥。緊握的雙手動也不動,只有左手臂緊靠在肚子旁邊,而右手嘴跟右腳卻往很奇怪的方向扭曲。
「你們對這孩子做了什麼!過份,太殘忍了……」
寶寶連哭聲都沒有。
母親甩開那些獄卒,從我的手中抱回她的寶貝。女囚們被獄卒團團圍住,卑劣的凶器不斷揮向她們。太過份了。
我胸前的魔石開始發熱,吸進的空氣在心口不斷搖擺。微小的電流從頭蓋底層竄過染色體鏈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