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直被我凶的人,竟然會反過來稱贊我,害我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躲起來。
「……不可能有那種人的。」
他眯著無法辨識出顏色的眼睛,優雅地搖著頭說:
「我相信有。」
的確,澤塔跟茲夏帶來給我的那封信上,並沒有寫著任何拜託請求救援的事情。
只是寫了他們希望救一個名叫貝尼拉的人或地,這點連充滿知性的馮克萊斯特卿云特都還無法解讀。
然而我卻擅自發揮想像空間,認定神族的人們就是難民。
所以我沒有被稱贊的資格。
對那些事一無所知的薩拉列基,握著我的手激動地說:
「當乘坐救生艇的他們被發現之後,我的部下就不斷地詢問他們原因,但他們怎麼樣就是不肯說。所以我才……判斷他們一定是在接近大陸的海域遇難,並向我們求救,所以才想盡快送他們回到祖國。看來我不應該光靠臆測做事。有利,希望你告訴我,我應該對他們做些什麼.何種解決方式對他們才適當.」
「這個嘛……」
一股痛苦的感覺湧到我喉嚨深處。總覺得有人在偷窺我的內心底層,害我呼吸越來越困難。而這段期間他那握著我的雙手一直沒放開。
「……我們一起想想看吧。」
我只能這麼回答。
「你的國家在這種時候會如何因應.」
薩拉列基突然把臉貼近。他的眼睛雖然因為隔著鏡片而看不出瞳孔的顏色,但是卻閃耀著光芒。
「因應.」
「就是難民呀,應該有許多從周邊諸國逃難到真魔國的難民吧甲有利!你們國家實施的是什麼樣的制度gān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告訴我。」
「制度啊……」
現場的氣氛根本就不允許我將「關於那方面都是jiāo給馮克萊斯特卿處理的」這句話說出來,更別說「其實云特又丟給馮波爾特魯卿處理」的這個真相。
有關真魔國的詳細情況,週遭的人都比我還要清楚。
這是怎麼回事.
自稱是國王的人居然對自己國家一無所知.
這根本就在說明我是個窩囊廢嘛!就算被咒罵上百萬次,我也百口莫辯。
「仔細想想,我就是個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呢。」
存在的意義不僅是隨扈的密探約札克,隨即開口幫我解危。
「你看嘛,身上流著魔族與人類血統的我,在某崇尚人類至上主義的國家被貶得一文不值,但真魔國卻收留了我。對吧.」
他最後這句「對吧.」不曉得是對誰說的。
「而且少……陛下他長時間在某國留學,所以一下子要他向您說明真魔國的慣例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如談談您留學的國家都是怎麼處理的好了,您不就是為了引進那邊值得傚法的部分,才在那裡生活很長一段時間的嗎.」
「嗯——在那裡……」
那裡,也就是地球都是怎麼處理的呢.
我之所以斷定他們難民的身份,是因為目擊到他們在擠得像沙丁魚的小船裡求救的景象。我在電視上看過好幾次這種畫面。
像是橫越沙漠好不容易抵達營區的人們,還有冒著生命危險在搖搖欲墜的船上漂流的人們。
他們後來都怎麼樣了.有什麼樣的命運在等著他們呢.
「國外的情況,通常都會接納難民啦。至於制度的話…………」
美國有民族大熔爐跟移民國家之稱,但移民跟難民的立場終究不同。在日本的話……
我羞愧得很想把頭低下來,然後一屁股坐下來用食指沿著地板的木紋畫圈圈。
「……不要問我太有建設性的問題啦!」
約札克,對不起,你特地幫我掩飾卻沒有派上用場。
「不、不過還沒有搞清楚真相就把他們遣返回聖砂國。還讓他們在那種環境下做長途旅行。真的是無法原諒。竟然在超出乘車率(註:人數與座位數的比率)的情況下讓他們全擠在充滿腥臭味的船底……啊,不對,因為是船。所以應該叫乘船率才對。還有女孩子在這麼冷的天氣沒有外套穿,好歹也借個衣服給人家吧!而且三餐也要讓他們吃飽!分配糧食跟毛毯給所有的人,這應該是最基本的人權吧!.」
「基本的……人權…….」
薩拉列基結結巴巴地重覆,想必這是他頭一次聽到的名詞。
「可是有利,他們是奴隸喲!」
「奴……」
※※※※※
我被打敗了,我實在跨不過我們之間的文化鴻溝。我因為血液突然加速流動而開始感到頭暈目眩。
至於我貧乏的腦內檔案室中,有關奴隸制度的知識則停滯在古早的歷史資料。
大航海時代的歐洲諸國,奴役硬從非洲大陸帶來的黑人從事勞動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