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哪,為什麼要從我手中奪走好不容易才賜與我的兒子呢?
我只有這些孩子了!我只剩下這些孩子了!
我做了一個悲傷的夢。
說起來很丟臉,雖然我明明不想睡覺,卻好像不知不覺陷入了昏迷。
那是一名背著我的年輕女性,跪倒在地上崩潰大哭的畫面,蜷曲上半身的她,懷中似乎僅僅抱著一個嬰兒。
但是在我認識的人中,並沒有什麼家裡有著重症病童的女性,所以那可能是我看過電視或電影之後殘留的記憶,總之,那是個既悲傷又讓人心痛的夢,然而殘酷的是,我並沒有表達我的同情或陪著她一起哭泣,只是默默望著那個女人。
畢竟我口渴得要命,別說是眼淚,連汗都流不出來。而且我已經好幾天沒吃沒喝,沒那個閒功夫為了夢流淚。
以前曾經聽說,如果無法區別夢境與現實,就會被怪物抓走,於是我嚇得躲到父母的chuáng上;或是因為害怕有人消失不見,而跑去敲哥哥的房門。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早就過了那樣的年紀,無論是幸或不幸,已經沒有人能做出讓我哭著求他的那種事。
也多虧長大之後的個性,可以就讓我像在下午的課堂上打瞌睡那樣,在毫無情緒起伏的情況下醒來。
我體內的水分已經缺乏到別說流淚,就連睜開眼皮都覺得痛苦萬分的地步。
「啊、太好了,你醒了。」
「薩拉?」
正因為這樣,剛開始只聽到聲音時讓我感到非常不安。我還以為是眼球表面過度乾燥,可是我對乾眼症的認知,也只有「原來會這麼不舒服啊」而已。
我握拳用力揉眼。
「我睡了多久?」
「你沒有睡很久喲。啊,有利,那麼用力的話」
但是不管我怎麼揉,視力還是沒有恢復。
依舊什麼也看不到。
「不可以一直揉眼睛喔。」
直到薩拉列基碰了我才發現──
對了,我的眼睛看不見。
「薩拉這裡有多暗?」
「你問的問題很難回答耶。」
不過他還是巧妙回答我的問題。
「比沒有月亮的黑夜亮一點喲。還是有些許光線從剛剛走過的天井透進來。雖然我看得見你的臉,但是視力普通的人,頂多只能知道旁邊有人吧。」
聽完他的話我抬起頭,卻連他的輪廓都看不到,我無法斷定自己是否有睜開眼睛,只知道薩拉列基在什麼地方。我把右手伸向斜前方,他應該就站在我指間構得到的地方,我不是靠聲音傳來的方向,而是靠呼吸及空氣的流動來辨識。
這種感覺很神奇。
看不見也沒有用手觸碰,就是可以知道他所在的位置,老實說真的很不可思議。
而原本看得見卻變成看不見的感覺則是恐怖、可怕極了。首先,是身體感覺不到週遭有任何東西,以為自己漂浮在一個烏漆抹黑的宇宙空間。實際上,四周的確是一片黑暗,甚至有種踩不到底的感覺。好像只要隨便踏出一步就會掉近萬丈深淵,再也爬不上來。一兩到這哩,我就連根手指頭也不敢動。
心跳加速,簡直快要喘不過氣,不管怎麼呼吸都吸不到氧氣。因為血液沒有流到大腦,導致我的思考停止,覺得自己快要休克了。差點往前倒下的我連忙用力穩住身體,結果整個人跪倒在堅硬的泥土地上。跪下去之後我才發現──
原來我是踩在地面上。
並非漂浮在宇宙空間裡,也不會稍微動一下就摔進無底深淵。
接下來,我好不容易才想到──
就算我看不見,所有物質也不會消滅。
四周還有空氣,腳下還有大第。正因為我還活生生地呼吸並挺起身體,就表示我並不是從地面的屍體中出竅的靈魂。就算眼睛看不見,只要把手往前深就能處碰到十必,只要仔細聆聽就能聽到風的聲音。
換句話說,世界還是跟以前一樣。改變的不是週遭環境,而是自己。
這時候,像是在證實這件事,有道空氣從我旁邊流過。這是風──還有風聲,我把這些都化成記憶烙印在腦裡。還有乾燥的氣體拂過臉頰的觸感,我也要把它記下來才行。
總之我只能像這樣一一確認。就算戰戰兢兢也要繼續前進,因此我只能說服自己接受,除了我以外,其他事務依然不曾改變。
知道我失去絕大部分的視力,薩拉列基把手搭在我肩上:
「你看不見嗎?」
冰冷的手指輕輕處碰我的臉。
「真的嗎?」
指間有cháo濕泥土的味道。
「天井有個可以通往地面的洞喲。只不過那個高度並非徒手就能爬上去你連那個也看不見?」
「我只隱約看到白色的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