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空无一人的家,卫霓把食材分类整理出来,该洗得洗,该切得切,就像整理她心爱的手术刀一样,整整齐齐地排放在大小不一的保鲜盒里。
成豫的喜好她熟记于心,喜欢海产,不喜河鲜,喜欢绿叶蔬菜,不喜根jīng类蔬菜,肉吃得不多,但菜里没肉却又不行。
每一餐,她都按照营养学的要求,均衡搭配。
只要成豫能夸上一声,她就觉得自己的付出心满意足。
刚做完开火前的准备,卫霓就接到了成豫的电话。
“今晚我不回来吃饭。”他歉意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生意还没谈完,你先吃吧。”
卫霓像此前的任何一次一样,柔声应好。
“忙完了我就回来,你胃不好,一定要记得到点吃饭。”成豫叮嘱道。
“好。”她说。
挂断电话后,卫霓在过于宽阔和寂静的豪宅里枯坐了一会,起身走到中岛前,把上面的保鲜盒,一样一样地盖起,缓缓收进冰箱。
她没有什么胃口,倒杯牛奶喝光就算解决了晚饭。
连绵的落地玻璃映出她的身影。
仿佛微风拂过的曼妙柳条。美是美,可惜随风逐làng。
因为无事可做,她gān脆发动所有清洁工具做起大扫除。
吸尘器、拖地机器人、擦窗机器人、洗衣机、洗碗机……细微的嗡嗡声让寂寥的豪宅热闹了起来。
呼吸,却始终只有一个。
卫霓打开所有灯具,坐在亮如白昼的客厅里,随手点开了朋友圈。
一个卖卤味的亲戚,又在用故作中肯的语气夸赞她家卤味从用料到味道,如何在本市一骑绝尘。
一个刚刚结婚的高中同学,正在晒她和丈夫的蜜月照片。
一个大学时专业成绩远不如她的舍友,如今手拿病人送的锦旗满面chūn光。
而她在哪里?
哪里都不在。
卫霓一阵恍惚,忽然想起,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发过朋友圈了。
她的生活,不知何时变成日复一日的空白。
夜,越来越深。
墙上的时针指向两点时,玄关处的大门发出轻轻的声响。
身上带着淡淡酒气的成豫轻手轻脚开门走进主卧,他看了眼chuáng上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拱包,动作更轻地将腕表解下放好。
卫霓听着他走进浴室,半晌后,又走了出来,带着柑橘沐浴露的气味钻进被窝。
在他从背后拥抱来的那一刻,忽然开口:
“我想回医院。”
卫霓能感觉到成豫撑着手肘微微坐了起来,诧异的目光直指她的侧颜。
“你说什么?”
她又说了一遍。
“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成豫说,“医院的工作qiáng度大,你的专业又要上手术台,每天面对那么多生死,你能承受这个压力吗?”
“……我能。”卫霓毫不犹豫。
一只手握住她的肩头,把她扳了过来。
成豫从上方无奈地望着她。
他天生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为了不让人小觑,白日里一贯戴上眼镜,而一回到家里,他就会摘下眼镜,捧着卫霓的脸,以呼吸一遍遍临摹她的容颜。
“这是我家霓霓的眼……”
“这是我家霓霓的鼻……”
“这……是我家霓霓的嘴……”
他乐此不疲。
一年又一年。
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他望着她的时候,那双眼睛依然顾盼生辉。
“别逞qiáng了。”成豫说,“你生性善良,呆在那种地方早晚承受不住。”
他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的面颊。
“……我心疼你,霓霓。”他说,“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你,这个——不行。”
如果是往常,卫霓已经退让了。
但正是因为她此前退让了无数次,无数次地把成豫的意愿置于自己的意愿之上,所以这一次,她做出了之前都没做过的事。
她坐了起来,及腰的黑发蓬松如云,衬得双肩越发纤瘦单薄。
卫霓用右手覆在成豫凉丝丝的手背上,近乎恳求地看着他:
“你信我一次,我真的可以。”她飞快地说着心里已经积压太久的话,“之前不得不辞职,是因为爸爸出了车祸需要人照顾,现在爸爸已经好了,我也可以——”
“不行。”成豫说。
他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为什么?”卫霓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我爱你,心疼你,舍不得你受一点苦,挨一点累。”
成豫也坐了起来,他定定地看着卫霓,目光笔直没有一丝回避。
他伸手将卫霓散落在脸侧的黑发别到耳后,说:
“如果你觉得家里呆着无聊,可以约朋友去购物,喝茶……你要是想做慈善,我带你去慈善晚会,介绍你认识相关人士。你想做什么都行……除了回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