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留给我的时间太少了,我是高三的时候,突然决定考音乐学院的。那时候,我每天在鼓房坐十几个小时,只差连睡觉都呆在鼓房里。就这么地狱集训了一年,最后在艺考的时候拿了流行器乐和打击乐的全场第一。”
“要说光凭天分,想在艺考时拿两个专业第一也不容易,要说光凭努力,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用一年时间取得两个专业第一的成绩。”
解星散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
“我是两者兼有。”
他知道自己优秀,并且为此骄傲,一直激励自己继续前行。
这是此刻周梦瑶的最大感受。
“……你很不一样。”她的内心深处受到触动,脱口而出道。
“什么不一样?”
“……就是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我知道,固执、自大、傲慢、任性妄为——很多人这样说我,”解星散不以为意道,“随便,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就像他也不在乎此刻听到这些话的她怎么想,会不会影响自己的新生源一样,他只是说想说的,做想做的,旁人在他的生活里只是微尘,在他的世界,他就是唯一的王者。
“我好像明白卫霓向我推荐你的原因了。”周梦瑶说,“我认识她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欠过谁的人情债,也不会向别人推荐什么人选。你是第一个……快二十年来的第一个。”
“这么牛?”解星散笑逐颜开。
这是周梦瑶见了他这么久来,他第一次笑。
“我从小学开始,就和卫霓读一所学校。除了她父母,我应该是最了解她的人。”周梦瑶说。
“那你们是非常好的闺蜜了?”
周梦瑶定定望着玻璃窗里的大儿子。
音乐学校里已经好几天没有开过空调了。失去热燥的夏日尾风从洞开的窗户里chuī了进来,一望无际的蓝天里铺陈着白色沙丘,移动的白云倒映在周梦瑶眼前的玻璃窗上,她觉得自己也和蓝天融为一体,那些长久覆在她心上的yīn翳,正在被温柔的晚风chuī走。
“是,”她说,“我们是最好的闺蜜。”
她笑着看向解星散:“解老师,那我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这是当然……”
“我们卫霓,也拜托你了。”
解星散一愣。
周梦瑶转过身,正式面对解星散。
“卫霓答应给成豫三十天时间来挽留她,今天是最后一天。”周梦瑶说,“他们去了第一次相遇的大学。”
“我不想看着她心软,回到那个看不见的牢笼。”周梦瑶说,“如果你和我想的一样,那就……”
她还在思考,如何说动一个单身未婚男青年,为一个已婚女人赴蹈汤火,解星散却已转过身。
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周梦瑶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笑着笑着,她的笑容淡了下去。
她和卫霓,是最好的闺蜜。好到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所有时候都是如此——除了,她们的人生分化以后。
大学毕业后,她接受富二代男友的求婚,早早成为人母,卫霓比她晚毕业,但很快也迈入了婚姻的殿堂。她的男友,虽然比不上自己的男友家境富裕,但所有人都说他是青年才俊,人中龙凤。
刚结婚那几年,她们还频繁往来。
但后来,她发现丈夫出轨。一开始他还会忏悔,祈求原谅,但后来次数多了,他开始咆哮,摔门,冷bào力,夜不归宿。
她的忍让,并没有得到感恩。
而卫霓和她的丈夫,依然岁月静好,恩爱如初。
如果离婚,她作为一个没有一技之长,又脱离职场多年的前贵妇,等待她的只有落魄和嘲笑。膝下的孩子,丈夫不可能让她带走,即便带走了,已经懂事的儿子只会恨她,恨她让自己失去了豪宅和佣人。
装吧。
装不在意,装无所谓,装习以为常,装到自己都能骗倒自己的那一天。
至少,除了她自己,旁人都以为她过得很好。
看不见的荆棘长在她的血肉里,让她看见卫霓,就觉得疼痛。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人,明明是手牵着手去上厕所的好朋友,为什么,为什么只有她受这背叛的煎熬之火。
她无法面对自己心底的yīn暗,也就无法面对卫霓一无所知的善良。
她用各种理由疏远了卫霓,不是受了心里那小小荆棘的蛊惑,而是因为那些被荆棘穿透的柔软的、滚烫的、仍深深依恋着自己最好朋友的心上血肉还在发挥作用。
她无法凭自我意志拔除荆棘,至少能让它们没有养料滋生长大。
她们是最好的朋友。
永远都是。
曾经的卫霓,帮她划重点,帮她带早餐,帮她做值日生,帮她拒绝她不敢拒绝的社会青年的搭讪,如今,帮她拔掉心里的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