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次,她带我去一个车都进不去的小村子,就是个再小不过的民生新闻。过几天,她又带我去了一次,平安无事地回来,再过几天,又去了一次。我当时觉得,这是神经病吧?
“她也知道我不乐意,想治我,谁都不叫就专叫我去。直到最后一次,我才知道,她是看准了这村子里有个被拐卖的妇女,报了警,警察一时也没找到地方。穷山恶水,村民拿着家伙一起上来。我还记得摄像机被砸烂,她硬是把储存卡塞给我,让我跑。
“那我怎么能跑,我就跟他们打。打到后来,警察来了,我师父头也被打破了,手臂被砍得能看见骨头,”他把领子往下抻了抻,露出锁骨下面一道疤痕,“也不知道谁划了我一刀。”
他继续说:“从那天起,我才真的把她当我师父,但是她不能继续做这行了,那时候她和我一样,小组长,升职边缘。她跟我说对不起,我一开始也不明白,后来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才知道她为什么道歉。”
苏佳忆咬着嘴唇,心里五味杂陈。
“所以因为怕我们跟着你有危险,哪怕这个新闻不了了之,或者说,哪怕你自己涉险,你也要自己来?”她问。
他笑着用手指点了点她:“要不说你聪明呢。不过事实证明,这种事都是没什么结果,不然我早拿着业绩往高走了。”
“但如果不是你,你师父当时说不定处境更危险。”
他扶了扶额头,再抬起头时忽然“嘘”了一声,猛地拉住她,手指在空中一划,指向他们对面的天。
苏佳忆抬头望去,那片深蓝色的空中升起一片黑烟,浓滚滚,直往云里窜。
“这是……”苏佳忆眼神惊愕,“化工厂排放?”
陈组长拿着相机,对准那片烟录制了一会,心满意足地招呼她上车:“今天完成任务。”
苏佳忆还没能安下神:“排放的是污染气体吗?每个晚上?”
他打着方向盘,把相机扔给她:“准确的说是每个周一和周二的晚上,与此同时,他们还往前面那条小河排放污水。”
回城的车开得飞快,他瞥了眼苏佳忆,问:“想好了吗?上这趟车。”
苏佳忆捏着相机,心里有些紧张,她重重点了两下头,说:“老陈,我要和你一起。”
他乐了下,露出不太整齐的门牙:“没机会下车了啊。”
之后每天,苏佳忆跑完几个小民生新闻之后,晚上便跟陈组长去化工厂周围,夜里才能回家。
有时她到家,苏寒已经困得东倒西歪,却还是撑着坐在桌前等她。
他没有过一句不开心,第二天临走前还是祝她工作顺利。
相反于她,倪清月现在倒是一身轻松。
已经十一月,倪清月完成了个大单,玛丽亚去北京出差一个月,便给她放了一个月假,说既然过了年就要一起去北京,那倪清月可以趁这一个月好好休息休息,和朋友玩一玩。
她找苏佳忆玩了几次,都是一个回答:“没时间。”
她又去许蓦公司,结果他也专心工作,理她是理她,就是他公司里的人都乐于和她说话,倪清月看着那些人八卦的眼神,心里觉得烦,也不怎么找他了。
实在无聊,她又给林京白打电话,那面脾气还是那样,pào仗一样一点就着,冲她叫嚷:“今天是工作日!别烦我!”
倪清月只知道她在一家新兴的时尚杂志做编辑,悻悻地挂了电话,小声嘀咕:“采访明星时也这样才好,把他们都吓跑。”
于是当她接到梵音电话时,一个鲤鱼打挺就蹦起来。
梵音说她刚搬过来弄不懂网络,找人工服务的话还需要再等许多天,就想着问一下倪清月,方不方便带许蓦过来看一下。
倪清月当然是一百个愿意,而许蓦却犹豫。
“这样吧,我帮她预定个上门维修,咱们就别去了。“许蓦说。
倪清月握着电话:“你没听见人家急用呢?”
“那我让小刘和你一起去。”
“梵音说了,你学的这方面可能会懂,她又没叫小刘去。再说我和小刘都没话聊。”
许蓦沉默了一会,应了下来。
梵音租的房子在市中心的一栋公寓,高级小区,家家都是密码锁,一水儿的jīng致白墙,进单元时还有棕色的小拱门。
她打开门,后面还有个金色的卷毛脑袋挤过来。
倪清月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指着那颗脑袋惊呼:“约瑟夫!”
梵音浅浅笑着邀请他们进屋,约瑟夫也用蹩脚的中文说你好。
倪清月拉过梵音,低声问:“不是分手了吗?”
她笑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说:“和好了,他以后打算和我一起在中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