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杜有恪眉心跳了跳,茶水洒了一手。
“黎阳长公主,魏琦。”杜若笑道,“三哥不记得她了?”
“怎会,先帝独女,瑾瑜的胞姐。”
杜有恪将残茶饮尽。
他想,他大概生生世世都不会忘记她。
尽管,他一点也不想记得她。
第64章.挣扎她想说,“别怕!”
永康二年正月初六,黎阳长公主携子入临漳,信王奉命出行宫十里相迎。
杜若亦伴在身侧。
城郊路畔,自有官员接了旨意,早早肃清路面,围了凉停置于熏炉采暖,以供信王夫妇落脚歇息。
南方的隆冬,自与北境邺都相差甚远。虽难得落雪,气温也不算太低,但cháo湿yīn冷,更加磨人。
魏珣常年驻守此地,倒也习惯了,只是杜若才来一年多,本就因身体之故,畏热畏寒,如今仍旧难以适应。
“原就无需你来的,到底是在外头,还是冷的。”两人围着一张石桌坐着,魏珣将随行的酒囊递给杜若,里面装着姜枣茶,“月中也不宜颠簸。”
杜若接过酒囊,饮了两口,缓减小腹的寒痛。她扬了扬嘴角,低垂的杏眼如同新月,心情其实不错。
这次来月信,是继血崩后头一回准了日子。柔兆说,这是极好的征兆,待信期慢慢调准了,痛症亦会减退,便无需再受这般细碎的磋磨。
“不是妾身非要来!”杜若放下酒囊,捂着紫金手炉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示意茶茶带人退下。
方转身望向魏珣,“只是殿下如此畏惧长公主,妾身怕您接不了她!”
“您已经连着两夜都梦呓了!”
杜若的话入耳,魏珣拢在披风下的手,慢慢握紧成拳,脑海是豁然浮现出前世在燕国的日子和今生尚在皇宫中的时光。
“我十二岁那年,高烧难退,已经准备后事,你大抵听过吧?”
“嗯!”杜若额首,“你当是那次醒后,得了重生?”
魏珣点点头,“诸人都道,我得了风寒。其实风寒只是其一,我是被吓的。”
魏珣到了盏茶水灌下,深吸了口气,“那时,我平生第一回见到死人,且是死在自己面前。”
“他的血溅在我的面颊上,还是温的,没有凉透。而他的身子,抵在我的靴子上,很重,我推不开。”
“是一个普通的内侍,人是黎阳杀的。她说是因为那人办事不利,惹她生气。可是至今我都无法理解,那时她才十四岁,常日养在深宫,不曾历过坎坷,母妃淡泊谦逊,父皇又极宠我们。一个内侍能办坏她多大的事,值得她漏夜抽刀杀人?”
杜若虽也难以置信黎阳所为,只是此刻却还是忍不住蹙眉不屑,“你就为这事梦魇?”
“自然不是!”魏珣笑了笑,“这些年战场厮杀,血海趟过,皮肉拆过,早已不忌生杀。”
脑海中,初入燕国的场景再次袭来。魏珣定了定心神,眼前更多的浮现出黎阳出嫁前一日的画面。
而自有了前生记忆,魏珣见黎阳的第一面,便是想杀了她。是残存的理智让他辨清前世今生。
前生恩怨已了。如今,杜若亦获得新生。他不想再染血腥,何况若黎阳就这般莫名死去,母亲定会难过不已。然而,黎阳偏执杀死内侍一事,又让他忧虑,唯恐她来日因偏执的性子作出更多让人意料之外的事。
他在杀与不杀中挣扎,终于寻得如此契机,送她远嫁。远离自己,远离邺都,更加远离杜若。
黎阳自然不愿意远嫁的。
那一年,黎阳十七岁,奉旨前往碦剎草原。临行前一夜,跪在他面前百般哭泣哀求。
她说,“瑾瑜,你如今军功傍身,手握西林军,西境不从,灭了便罢。你难道不要阿姐了吗?”
“西林军三年未曾休整,守防已是勉qiáng,再去征伐实属艰难。”
彼时魏珣十五岁,是重生归来的第四个年头,亦是他奔赴边关正好三年,培植了第一支自己的亲卫军。说辞早已准备充分。
“那么国中军队,何时兵qiáng马壮,何时你能接阿姐回朝?”黎阳擦去眼泪。
“待我,君临天下时。”他伏在黎阳耳畔,悄声道。
他确实是这样想得,他本就有了这个念头,而彼时荣昌更是与先帝定下亲家之约,便是后来流传的,“娶杜氏女者入东宫。”
他想,待他携手与她问鼎宫阙,他便再也无所惧怕,即便接黎阳回来,她也掀不起什么风làng。
只是,黎阳尤其执着。
“那你发誓,待你君临天下后,接阿姐回家。”亦是贴身的距离,她说,“你发誓,用你未来挚爱的人发誓。若违背此誓,你们生不得同寝,死不得同xué,今日我背井离乡之苦,与亲人手足分别之痛,来日,皆由她同样承受。”